夏日的傍晚,倦鸟归巢,叽叽啾啾的叫声此起彼伏,间或低下去时,知鸟声又不依不挠地响了起来。
巍峨葱茏的山峦默默矗立,仰头看时,那浓得似墨一般的山脉似乎直插天际,看不到顶。一条仅容车辆单行的水泥路像一条银色的丝带,从山脚缠绕而上,消失在化不开的绿意里。
叶玫倚靠在银灰色的奥迪,时不时擡手看腕表,又皱眉瞄向空空如也的小公路,嘴里不断念叨着:“上山去要听刘奶奶的话。”
“和她家的哥哥妹妹友好相处。”
“趁这次机会给我好好磨一磨你那臭脾气。”
陈姣连白眼都懒得翻了,半躺在后座,翘着二郎腿在手机上切水果。细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来回划拉,快得像一片白色的虚影,连击51下,终于又一次打破了自己的纪录。
看着心不在焉,耳朵却一直留意着叶玫的动静,对于那个迟迟不到的乡巴佬竟生出些许好感。毕竟因为他,日理万机、分秒必争的叶总不得不陪她叛逆乖张的不孝女,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浪费时间。
刚想着,车窗外就传来刺耳的轰轰声,由远及近,哐哐当当的,几分钟后就停在了奥迪旁边。陈姣擡了擡上眼皮,睨见一个小麦色皮肤的男孩子跨下摩托车,深蓝色的牛仔裤磨损严重,身量相对于她的男同学们,很是魁梧壮实。
陈姣对于许长城的初印象,并不怎幺好,因为他上半身那种蓝黑色条纹的POLO衫,她外公都不会穿。真真是乡巴佬一个。
想起外公就想起今天的始作俑者——她的外婆秦爱香。陈姣烦躁地甩头。
许长城下车后连忙跟叶玫道歉:“对不住了叶阿姨,三轮车路上爆胎了,修车耽搁了几个小时。”
叶玫见他穿着朴素,但言语间不卑不亢,顿生好感:“你还会修车?可真厉害,我家姣姣连自己衣服都洗不利索。”
人家农村的孩子都这幺懂事,自家的一天天好吃好喝供着,却不好好学习,成绩稀烂不说,还整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着,唱歌蹦迪。她是单亲妈妈,又在国企身居高位,一天天忙得分身乏术,对这个叛逆的女儿实在不知该如何管教。
还是她妈妈秦爱香看多了《变形计》,给她出主意说将孩子送来她下乡时结识的老姐妹家,劳动改造两个月,保管有用。
叶玫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成绩单也不去拿了,反正加起来总分不会超过三十,让保姆王阿姨将陈姣日常用的东西收拾齐全,就把她拖到了几百公里之外的坪坝村。
导航到了花山镇边上的山脚处就不动了,山路蜿蜒不说,岔路又多,联系了那边,说是安排大孙子许长城来带路。
两人寒暄完,叶玫坐进驾驶室正要启动,电话响了。
助理提醒她明早八点在江安城有个跨国会议要开,叶玫习惯性皱眉:“不能推迟吗?”
三分钟后,叶玫从后备箱里拎出两个银色的28寸密码箱,许长城帮着提到三轮车上,几十公斤重的箱子,他跟拿块豆腐块似的就给放上去了。
完成交接仪式的两人还在嘀咕:“姣姣她性子不好,你们不需要多迁就她,平常你们干什幺就让她干什幺……”
多是叶玫在说,许长城不时低嗯一声作应答。
陈姣仰着头,瑰丽的晚霞撞进她泛着水光的瞳仁,她快速眨了眨眼,用力将脚下的石子踢飞出去:“叶总,遗嘱交代完了没有?”
空气里一静。
一直微微垂首的男孩,这才擡头向陈姣看了过来,目光坦荡直接,看不出有任何情绪。
见叶玫气得五官变形,陈姣好像多了一丝报复的快感,她崛强地扬着下巴:“交代完了就赶紧走吧,小心错过了你的跨国会议。”
当着别家孩子的面,叶玫不想再教训女儿,心里一阵发苦,连夜开车回江安城得七个小时,整理下即时数据和发言稿,就得上会议桌,她这幺拼命到底是为了谁?
扔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吧”,叶玫就打开车门,发动起座驾。
许长城还愣着,陈姣像要跟叶玫比谁更潇洒一样,扶着三轮车栏杆轻巧地翻上来,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冲许长城擡了擡下巴:“还不走啊?”
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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