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琢听到动静,一把撩开帐子,还没还清楚人,秋荷已经扑到他怀里,“先生,我好害怕。”
李琢还没从巨大的喜悦与落空中回神,身躯僵硬,被秋荷硬邦邦抱着,很快拽起她胳膊,“你在这里做什幺?”
秋荷触及到他眼里的阴郁,感到害怕,哆哆嗦嗦道:“禁卫军包围了承欢殿,说有刺客潜入,可一看架势分明冲公主来的,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逃出来。”
李琢薄唇紧抿,先是承欢殿,很快是他了,他在公主身边伺候这幺多年,禁军没道理不怀疑,很快这里也将被重重监视。
李琢越是紧迫,越是冷静,慢慢恢复脸色,低声问,“有人发现吗?”
迎着他担忧克制的目光,秋荷才觉得以前那个熟悉的李先生回来,柔声道:“先生放心,我走得小心,没人发现。”
她说着话,脸越来越红。
李琢刚从正在敷药,上身完全赤裸,露出的躯干修长干净,是她从未见过的,但背部的鞭伤狰狞可怕,秋荷心疼,连忙接过药膏,“先生不方便,我替先生上药。”
李琢抗拒秋荷的触碰,从她手里拿回药瓶,声音甚至是温和的,看上去似乎变得正常了,“不劳烦姐姐,我自己来。”
李琢伤在背后,他看不见,背着手擦,但稍微一动,扯动狰狞的伤口,他脸色白一层,手都在微微颤抖,额头抵着桌角平缓呼吸,却始终平缓不过来。
一滴豆大的汗珠从鼻梁滑落,像是泪水。
他身上无一不在疼,他把公主弄丢了。
秋荷实在看不下去,趁他不注意,抢来药膏,小心翼翼敷上,一边敷,一边流着泪,连忙轻轻擦去,触碰到李琢背部洁白的肌肤,微微失神。
这是她爱的男人,哪怕是残缺的,也这幺美丽。
但他对她,似乎不那幺喜欢,若即若离,甚至在今夜完全变了模样。
她隐隐感觉到跟公主的走丢有关,为此感到不解甚至嫉妒。
一个旧主子而已,有必要这样上心,也怪公主不懂事,明明告诉过她不许乱跑,还像疯子一样听不进去,现在丢了能怪谁。
秋荷满腹心思,望着李琢年轻身躯,在这样幽深紧迫的夜里,受到了蛊惑,趁着李琢喘息的时候,悄悄伏下身子,在背上光洁的肌肤,轻轻落下一吻。
他们浑然不知,随着她吻下去的那刻,就在窗外,芙珠煞白着脸,看清楚了这一幕。
她颤着手,紧紧捏住沾血的佛珠。
曾经她捧在手里,喜欢得放不下,贴在胸窝上,原来都是一场笑话。
原来芙珠从裴驹那里跑出去,慌张张来找李琢,谁知道撞上这一幕。
看到秋荷亲吻李琢的那一刻,芙珠觉得世界崩塌了,惊慌失措跑开,完全没有看到李琢冷冷推开秋荷。
芙珠失魂落魄离开,看到一只泔水桶。
着幽深的泔水,她想一头砸进去,忽然听到禁卫军走来的声音,瞬间惊醒,为自己轻生的念头而感到羞愧。
此时此刻,芙珠无比清楚自己要活下去,趁禁军来之前,躲藏起来,无意发现泔水桶底下藏有暗格,悄悄藏了进去。
原来宫人悄悄倒卖宝物,在桶底下装了暗格,将宝物装进去,这些天禁军查得严,不敢买卖,一直空着,芙珠身子纤痩,这一藏进去,倒也没露出破绽。
禁卫军很快来了,在泔水车旁来来回回走,刀枪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芙珠知道,这些刀子是用来杀她,宫里现在抓的刺客,就是她。
崔安凤将秘密告诉她那刻起,她就再没了活路。
她渐渐缩成一个小影子,低着头。
衣襟渐渐湿透了。
最后禁卫军嫌弃臭气熏天的泔水桶,掩鼻嫌弃走了,夜色渐渐深了,宫门一重重锁起来,所有的人在抓一个小偷,闹得鸡飞狗跳。
唯独金池殿这边,被无边的黑暗包裹着。
平时盛气凌人的大司马,躺在帐子高悬的玉床之上,却满头大汗,两手紧紧握住拳头,又张成狰狞的铁爪,不断撕扯胸口的衣服。
他正被一个噩梦缠身。
梦里有个美艳的疯女人,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双目猩红,“你为什幺要出生,为什幺像恶魔一样,死死缠着我不放。”
还有一个穿着龙袍的俊美男人,脸上有着与他一样的盛气凌人,却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的,冷冷地逼视他,“孽子,你也敢觊觎皇位!”
黑夜中,崔安凤骤然睁开眼。
他两只猩红眼珠,一动不动,定住一般,在朦胧的天光里,透出浓重的戾气。
外头候着的宫人守了一整夜,本来昏昏欲睡,忽然听到殿里有水杯砸落的声音,惊醒了,慌忙迎进去,推开殿门,就见大司马醒了,大袖接连摔倒几个水杯,仰头咕噜喝水。
他喝得粗鲁,胸口湿透了大半,甚至流到白色亵裤上,隔着湿软的布料,那物儿翘得老高,透出肉茎上的紫红色。
这会儿正是早上,欲望最勃发的时候,崔安凤醉了一夜,也就憋了一夜的劲儿,不仅要泄欲,更要杀人。
崔安凤解了渴摔开水杯,开口就问,“刺客抓着了吗?”
荣卿听到大司马转醒的消息,早已经进殿,跪道:“恕属下无能,让刺客逃了,但请主公放心,六扇宫门全由禁卫军把住,一只飞蛾都飞不出去。”
“三天,”崔安凤沉声道,“只给你三天时间。”
荣卿一凛,哪里见过主公这样憎恶刺客,准确来说,是四公主。
到底那位四公主,犯了多大的错,惹得主公这样恼怒。
宫里搜查力度加大,禁卫军很快发现送泔水的宫人有猫腻,拦下盘问。
崔安凤披了狐裘,提着一柄剑,已经出鞘。
她要死,也务必死在他手里,她知道的那个秘密,必须由他亲手掐死。
他挑出剑尖,拨开面前的禁卫军,冲着车上一排臭气熏天的的泔水桶,定住其中一只,扎过去。
力道极大,那只被扎中的木桶从车上轰然栽倒,泔水冲着口子一股脑儿涌出来,流到他脚下,只是些泔水,没有血。
荣卿派部下,将车上剩余几只泔水桶刺穿,但所有都扎完了,仍没有血色涌出来。
显然桶里没藏人。
荣卿道:“或许刺客不在这里。”
崔安凤漆黑的眼珠盯住他,冷不丁一笑,“或许是,有人赶在我们之前。”
荣卿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他望着的方向,正是裴驹的居所。
与此同时,芙珠还不知道自己逃了一劫,她被关在泔水桶里,闷久了,人身上又受着伤,半昏半醒,梦到红脸狰狞的先帝,更多是梦到居高临下的崔安凤,甩起手里的长鞭,啪的一声打下来——
“啊!”
芙珠睁眼,发出尖叫声。她是哑巴,不会惊动外面的人,这时面前的隔门打开,伸进来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捞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