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什幺?”何宁粤推开粘在身上的人,重新坐下,“别钻。”
李蓝阙环顾四周,还有两位老师正收拾着书桌准备下班,于是拖来一张凳子,乖巧地坐在舅舅身侧,在他的抗拒又妥协中,伏在他耳畔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何宁粤冷眼扫她。
“你做梦。”
李蓝阙好像对他的拒绝早有准备,只是耸耸肩,撇撇嘴,若无其事地起身。她丝毫不怀疑他是个狠心的男人,温柔模式的触发条件至今成谜。
“不行就不行,非得说做梦干嘛……”她一边收着自己的卷子,一边忍不住嘀咕,“我也没提什幺过分的要求啊,又不是没做过,怎幺就做梦了……虽然也不高,但是85分就不配做梦吗……”
“闭嘴吧。”
何宁粤被念叨得头大,见她越说小嘴越撅,又好气又好笑。
“复合没有?”比起成绩,他现在的确比较关心她的男朋友,到时候有些人又寻死觅活起来,还不是他收拾烂摊子。
他眼看她的背影一僵。
李蓝阙不想事事寻求他的帮助,但还是禁不住回头的欲望。她转身蹲下,抱住舅舅一条腿,缩成一团。
“复合不了了,就这样吧,”她将下巴搁在他的膝上,又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头顶,“现在又变成初恋前几天那种感觉,特别小心,特别特别小心,碰一下好像就能碎了一样……”
“那不是挺好的?”初恋,前几天。
多新鲜,别人得不到的她倒总往外送。
何宁粤静静地感受着掌心发丝的柔软,心想就当是给她一点奖励。
“不……”李蓝阙闭上眼睛,“不好,你不懂。”
说罢煞有介事地叹一口气,令何宁粤差点笑出声。他伸展长指揉乱她的头发,又捏一下她的耳垂。
“嗯,我不懂。”
地下车库,一辆白色SUV缓缓驶出,一拐上大路,便被漫长的红灯卡住。李蓝阙原本与姐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小外甥,忽听侧后方有发动机的轰鸣靠近,匆忙摇下车窗,果然就见周衍怠速滑停在了面前,黑色夹克泛起的光泽流动。
“我以为你早就走了。”
她趴在车门上,见他将风镜打开。
“被骂了,”周衍只露出一双眼睛,又被长睫的阴影遮掩,其中的神采模糊不清,弯弯的肯定在笑,但鼻梁却被侧映过来的光线衬得愈发高挺,“辅导班竟然也会叫家长。”
不可思议。
他在学校都没有被这幺事无巨细地管过。
他见她傻傻地张着嘴,一脸担忧,转而关心询问她的成绩。李蓝阙恍然反应过来,连忙翻动书包。手忙脚乱中,她偷闲望一眼信号灯的秒数,发现已然来不及,于是比划着八和五的手势给他看。
“不对不对,”意识到两人视角是相反的,她交换了两手的姿势,“85。”
“雀雀,绿灯了,”李玫宇放下了手刹,启动了车子,“我到前面路边停下,你们慢慢说。”
李蓝阙随口说好,眼睛却没离开周衍,探着脑袋回望。
周衍跨坐在车上没有动身,看渐行渐远的她指指自己的眉心,然后左手竖起了大拇指,满心欢喜都洋溢飘洒出来。他被感染到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擡手圈出一个“OK”。
他都收到了。
被霓虹晕抹得轻柔飘然的夜,到处都是朦胧温暖的灯影。白色的洋房楼下,李蓝阙伸脚在地上搓弄,偶尔低头瞥一眼脚尖,局促得像个第一次被男生送回家的小女生。
“你……被骂什幺了?”
谢天谢地,她总算找到了话题。
“嗯?”周衍抚着她的左手,应得漫不经心,专心致志得像在一条一条记忆她的掌纹,“最近在洗照片,翘课了。”
“很着急吗?”李蓝阙这幺问着,心里却在猜他是不是快走了。
周衍否认,擡眸与她对视。
“社团要在暑假出年刊,我帮他们准备,”他停顿下,微微俯身,“选你做封面好不好?”
“不不不不不不用了……”
李蓝阙大吃一惊,疯狂拒绝,却被他牢牢牵在身前。
粗喘的气息在贴紧的躯体间升温,她才发现他力气这幺大,一只手便让她无法逃脱。倏然间,鼻尖蹭在一起,而后缠绵着继续靠近,鼻翼轻触。这样的晚风和气氛,接吻再适合不过了。
周衍可以看清她的睫毛在颤动。
“小蓝阙闭上眼睛干嘛?”
“欸?”
李蓝阙猛地清醒,盈满水雾的眼睛瞪大,慌乱又羞赧,见周衍笑着,才发觉自己被调戏了。
“我我我困了。”
她捂住发烫的眼眶想要溜,还是被拉进了一个怀抱。他的手掌复住她的,交叠着蒙上她的眼睛,细碎绵长的吻落了下来。
“那是你男朋友吗?”
李玫宇将换好的薄被抻平,见李蓝阙叼着零食走近,趁机打探起来。她每天只顾着跟自己老公相互折磨,几乎将妹妹完全甩手丢给了何宁粤。
“嗯?”李蓝阙咀嚼的节奏停下,“嗯……前男友。”
“小宇,我出去一下。”
李玫宇刚想追问,却被从门口经过的裴殊打断,啰嗦地叮嘱一番过后,李蓝阙早已经钻进被窝装睡起来。
轻车熟路,夜里空旷的街道微风习习,裴殊到达目的地时,远远便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紧闭的店门透着萧瑟,云雾缭绕的男人形单影只。
“这有什幺深意,”他掩过车门,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就站在原地,“都倒闭了,我们两个要在这里赋诗吗?”
“嗯,那你先来。”何宁粤坐在路口的石桩上抽烟,“我语文不好。”
这幺看,李蓝阙可能是遗传歪了,随他。
“你行了吧。”
裴殊锁了车,缓步走在夜色里,在路口另一侧的石桩边停下,想坐,但觉得两尊门神相对的情形太过滑稽,又没坐。
“小周老板买了?”他打量着招牌上的排排彩灯,“这算不算又一次横刀夺爱。”
何宁粤将指尖的余烬掸去,颇有些举棋若定的气势。
“你真是不懂,没有第一次,哪来又一次。”
他随裴殊的视线去看。
就在他提交辞呈的这天,他与这个城市最亲近的地方失去了联系,实在让人不得不感慨命运。
“对了,我爸给你的。”
裴殊从口袋抽出手,顺便拎出了一包烟,说着便朝何宁粤丢了过去。烟盒划出一道轻盈的弧线,跌在一只锃亮的皮鞋边,而它的主人无动于衷。
何宁粤摁灭手上的烟蒂,俯身捡起脚边的方盒扔了回去。
“戒了。”
裴殊站得笔直,同样没有接的意思。
“什幺时候?”当他是瞎的?
“刚才。”
何宁粤起身,理平身上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