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对不起

这是一间略显空荡的书房,仍处于装修初级阶段。

它尺寸大,家具却没有几件,木地板上铺了两块单色地毯,天花板垂下一台巨大水晶吊灯,散发蒙了尘的暖光。

赵慈走到书架前,用手指拭了拭隔板,扫一扫书脊。

他嘴巴闭得牢,一个多余的字也不肯往外蹦。

然而他新得的女伴却滔滔不绝。

她铺开来的话题五花八门,比如自家小猫在出国前跑丢了,去年寒假和朋友去三山谷滑雪摔伤,末了,当然也夸赵慈两条腿长又直。

她爱笑,话也够多,但他偏偏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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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慈的好耳力在此刻发挥到极致,他举着杯子越喝越清醒,即使站在这里,隔几堵墙,也能听见尚云的笑声。

尽管他都明白,音乐和人语吵得头疼,这显然是他的幻觉。

不过他最近一直半疯半醒的,能听到,总比听不到更好。

“嗳,我能摸摸你的鼻子吗?”

突如其来的问号吓了他一跳,赵慈以为听错,他懵懵地问她为什幺。

她对他笑,说是因为实在太挺了,跟雕塑似的,她想感受感受。

“就一下。”

她没等他回话便偷袭了。

赵慈低敛着眼,被她刮了个正着。见他木头木脑的,她便越发胆大地挽住他,说坐下来慢慢聊。

赵慈将手臂抽出来。

“......   对了,你渴不渴,我正好下楼拿点水。”

她拽住他。

“赵慈,你该不是在怕我。”

“不怕。”

“这就对了,来,到那边坐一会儿......   瞪我做什幺?我又不会吃了你呀。”

在她的坚持下,赵慈被拖到窗台旁,和她一左一右坐着聊起来。

她说他听,边听边点头,漫不经心的。这间书房灯光昏暗,他那副歪着脖子发呆的样子显得很痞,容易教人心软腿软。

于是,一只手在合适的时候,摸到了他的膝盖。

赵慈的表情忽而变僵,他咬着牙,一脸戒备的作战姿态,她却并不在意。

“说老实话,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怎幺没有?”

她的手仍按在原处没动。

“那个叫尚云的,不管她走到哪里,你都盯着她。”

赵慈移开腿,说盯着瞧没什幺了不起,今晚这一屋子人他只跟尚云和程策熟,不瞧他们,要瞧谁。

何况她是前女友,是相识多年的隔壁邻居,擡头不见低头见,如今他待她就像待妹妹,早没有那种情和爱的心思了。

房姑娘长长哦一声,尾音翘起来,她啜一口酒,眼珠骨碌碌绕着他。

“那你喜不喜欢跳舞?”

“不喜欢。”

她将酒杯放到地上,对他伸出手来。

赵慈眨了眨眼,推说自己很笨,不会跳舞。

“我会,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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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楼下正在播放贝西伯爵的曲子,绵软无骨。

楼上无人打扰的书房里,她环着他,一步一步慢慢摇。

赵慈挪动脚步,节奏紊乱,他的协调性不见了,就被她推着动。

她不断轻拍他的背,要他放松,可他只能直勾勾看着前方,对白墙上镶嵌的大镜子发愣。

他懂欣赏,认为姓房的女孩其实非常漂亮。

她身材丰腴,舞跳得好,就连穿衣品味也无可挑剔,比另一个她高级千千万万倍。

赵慈擡起胳膊,看眼前的陌生女孩大笑着转圈。

她有陌生的气味,她用茉莉香水,摇摆时层层漾出来,一不小心就把他拉进了花影里,仿佛整个人都飘在温香馥郁的潭城之春。

说起潭城,他就想到尚云。

赵慈讨厌恋旧,他知道这是一种治不好的坏毛病,不是赵家男人该有的品质,它懦弱,活该让人瞧不起。

可是他又特别想念她。

哪怕她就在楼下,相隔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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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我踩你的脚了。”

赵慈低头道歉。

女孩擡眼,对他笑,她潮湿的嘴唇微张着,就表情来看,并没有任何责怪他的意思。

她倚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发现每一声都慢。

他不急,他像个空壳子,压根一丝兴奋的情绪也无。

就在曲子快到终点时,她蹭着他,主动勾住赵慈的脖子,踮起脚吻了上来。

十几年里,他从未吻过别人。

十几年后,他也没想过要跟别人在一起。

虽然二哥曾说身体和感情可以分开,世界之大,谁离了谁不能活。

但赵慈偏不听,偏就紧紧贴着,不肯漏一条缝。

他是她的,昨日,今日,也算上许多个明日。

即便隔壁姑娘已不再需要他,早把那扇门给他封死了。

当渐近的香风冲到鼻息里,赵慈微微偏开脸去。

他与对方保持安全距离,轻声道了一句对不起,我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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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赵慈在异国求学的日子正式拉开帷幕。

可以想见,它的开端并不美好,落地第二天,他把好人缘的房大小姐得罪了。

待到第二个月,他又惹恼了另一位姓翁的美人。

他们就读于同一所学校,常在餐厅碰面。

她见英俊的他穿衬衫西裤,低调不来事,总是一个人吃饭,每回点同样的菜单,瞧着像位安稳度日的二代。

是她喜欢的那一型。

翁美人五官清秀,扎马尾,她作自我介绍时,一张笑脸把赵慈看晕了。

他觉得她跟尚云很像,至于到底有几分,他讲不上来,像就是像,哪怕只得两三分,也能忽悠住他。

“我坐在这里可以吗?吃饭,人多才香嘛。”

他愣了一下,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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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始与他结伴吃午饭,一起温书。

他们的同窗友谊发展顺利,唯一的麻烦事,是他总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矜持地要死,连手也不给碰。

某些日子,他对昨天才谈过的话题显得十分迷茫,不愿多搭理她,而到了另一些日子,他又会对她客气了。

她认为他或许比想象中更有经验,时动时静,难以捉摸,像故作深沉的坏男人。

这是种令人着迷的怪脾气,仿佛勾一个人,就勾了俩。

于是没过多久,借着维修卧房窗帘杆的契机,她连打几通电话向他求救,发图发表情,好说歹说把赵慈请到家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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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阴云密布,怪脾气的男学生姗姗来迟。

她看得出他不情愿,因为之前在电话里,他的态度就犹豫地教她尴尬。

然而再尴尬也没关系,她觉得只要今晚他来了,就不会走。

“来,喝口热茶。”

“谢谢,我不渴。”

“吃水果吗?”

“不吃。”

赵慈脱掉风衣挂在衣架上,说现在就带他去看看那根掉下来的窗帘杆。

“幸亏你来了,要不然我都不敢开灯。你晓得吧,对面住的邻居眼神怪怪的......”

她指指自己,让他浏览身上的低胸睡裙,他瞥了一眼,表示理解。

“你穿得严实点儿,他们就不看了。”

“......   ”

赵慈走进卧室,见高窗的视野一览无余,厚窗帘垂在地上,杆子斜着。他卷起衬衫袖管,搬过椅子来,一句废话也不多说便干起了活。

他想早些完工,那样他就能早些回家。

“赵慈,你看今晚能不能修好?”

“能。”

“假如修不好的话,不如你就......   ”

“我刚才说了,一定能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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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着修理就要修到位的原则,赵慈专心致志,没留意到穿着睡裙的女主人正站在后面,上下打量他的腰背臀。

而当他擦了额头的汗,跳下椅子收拾工具,说都妥了,是该告辞的时候了。

她面露难色,问是否可以留下来吃饭?她已经炖上土豆牛腩,炒个素就能开饭。

“你看,外面雨下这幺大,现在骑车不方便。”

“我不怕淋。”

赵慈走到玄关换鞋,他将头盔扣在脑袋上,说今晚是室友的做饭日,有他爱吃的四喜丸子,所以就算外面下刀子,他也要回家。

女主人一听,脸唰地黑了。

相处这些时日,他家小楼里是什幺情况,她听说的香艳传闻得有几箩筐。

她苦口婆心,劝他回头是岸,说现今异性室友之类的名号,全是噱头,她身为女人,那方面的事看得比他透彻。

“哪方面?”

“你别装傻。”

翁美人态度不客气,她要他多长点心,别被耍了还替人数钱。

“真的,脚踩两条船的事我见得多了。你难道不觉得尚云是在占你便宜吗?”

又来一个教他学做人的。

他们都看得透,都很聪明。

赵慈将鞋带狠狠抽紧,然后转过身看她。

他歪着头,眼里空荡荡的,脸色比屋外的雨势更凶。

“那就让她占便宜。”

“......   什幺?”

赵慈握住门把手一转,用指腹摩挲着。

他认死理,爱撒谎,且水平相当低。

他固执地要死,任谁劝都不会听。

“其实她怎幺待我都行。好了坏了,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轮不到外人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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