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句话被江岸记到毕业典礼那天,喜欢那个小鬼?他怕不是疯了?他眼睛不盲心智正常,脑袋神经也没搭错。怎幺可能会喜欢她?!
然而那日他和许傲一曲连弹结束,姜瑶作为他的同桌,穿着班级统一定制的连衣裙上台给他送花,那是一条雪白色的蛋糕裙,裙身镶满精致的亮片刺绣,梦幻又甜美。
当时江岸站在台上,接过她送来的手捧花,心想,这两百块钱花得真值。
下台的时候,江岸看着前面周晓宇送完花拉着许傲的手,耳根都红透了,他还在心里想:小胖子至于吗?
可到了台下,他还紧紧攥着姜瑶的手心,直到她出声提醒:“你放开我!”
江岸才松开她的手,两个人跑到操场边的大榕树下躲荫凉。江岸伸手摸了下她的短发,又指着不远处的班级区,对她说:“你看其他女孩都扎辫子,穿这身裙子才好看。”
五颜六色的气球,无数毛边拉花彩带,布置出一个喜庆的大舞台,而日头下坐着一群即将毕业的小小少年。
姜瑶低下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撇嘴,理直气壮地反驳,“要好看有什幺用!好看又不是漫画书!”
江岸骂她傻瓜,又同她扯着没边际的废话,“女孩好看当然有用,好看的女孩比漫画书有趣多了。好看就能找个有钱的老公,以后天天看漫画书多开心啊。”
姜瑶只听到那句看漫画书,被他唬得楞在原地,许久后开口问,“真的幺?”
“当然了,你也想嫁个有钱的老公幺?”江岸笑着逗她,他觉得和姜瑶呆在一起久了,他脑子总是稀里糊涂的,就连思绪也变得和她一样跳脱,总能想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
姜瑶轻垂眼帘,百无聊赖地扣着指甲,“可以每天都看漫画书幺?”
江岸笑了,眼神却盯在她脚上那双奶白色小袜的木耳边上,片刻后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嗯。”
姜瑶反过来又觉得他说的不对,擡杠:“要看漫画书,直接嫁给漫画屋的老板不就行了……”
变漂亮多难啊,她这种丑小鸭变天鹅的难度堪比老爸在福彩店中五百万现金大奖。
江岸赏她一个爆栗,“漫画屋老板都多大了,你还没长大他就死了!”
姜瑶想到校门口漫画屋那个整天阴气沉沉地捧着红宝橘子水,喝得舌头鲜红,像吃了死小孩的中年男人。打了个冷颤,几乎快把身子凑到江岸怀里。嘴里还不停念着:“好可怕……好可怕……”
一阵热风吹来,将她的短发拂起遮住整张脸,她慌措地用手去整理她的发型,她可不想上台的时候做蓬头痴子。
结果她越抚越来越乱,干燥粗硬的发丝结在一起,比起鸡窝都好不到哪里。江岸叹了口气,用力拍了下她的手背,呵斥道:“别乱动!”
她难得老实下来,任由江岸用他那双骨节分明又纤长白皙的手,将她的头发梳弄整齐,最后又撩起前面的发丝,帮她挽进耳后。
末了,拧着她的耳朵骂了一句,“你这个丑八怪!就你这样还找有钱老公,是个正常男人都不会娶你!”
姜瑶斜瞪他一眼,嘴里还振振有词地说:“干嘛要嫁给男人!不嫁人会死幺?我偏不要嫁人!”
“行!记住你今天的话,以后你要是嫁人了你就是猪!等你嫁人那天,我要给你婚礼现场送去一头活猪!”
“你这幺幼稚?”姜瑶不可置信地瞪圆眼。到底是谁说他成熟懂事谦逊有礼???
“彼此彼此。”江岸也不反驳,笑得露出一排贝壳般莹亮的牙齿,狡黠极了。
此时舞台上的另一个节目也结束了,距离六一班的集体合唱还有三个节目,姜瑶突然想起一件事,拉着他回到操场上班级的活动区域,找到自己的书包,从里头拿出一个小钱袋,又从小钱袋里掏出两百块钱,还给他。
“谢谢你上次借我钱,我姆妈这几天回家了。”
江岸看着她递过来的纸币没说话,过了会眼神游移到她那双细长的小腿上,那上面被蚊子叮满了包,留下深深浅浅的抓痕。
江岸说不来心里是什幺感受,不知不觉拧起眉头。
“不用还,你拿着去买好吃的吧。”
姜瑶纠结了一下,两百块钱的诱惑很大,够她租一个学年的漫画书,可是她说不上来为什幺,就觉得不该要他的钱,便拉住他的手把钱塞进他手心。
“我爸说了,人穷志不穷。”
江岸噗嗤一下笑出声,“你爸还说什幺了?”
那乌黑的眼仁转了个圈,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爸还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江岸拿过她手里拿个红色束口的小钱袋,把那两百块钱又塞了进去,“你不欠我债,钱是我给你的。”
说完帮她把小钱袋收进书包装好,看了眼她那缝补过好几回,肩带都已经一高一低的旧书包,心里浮起一股说不上来的别扭。
又向她伸出手,碰了下她的脸颊。
姜瑶对他这一系列的行为感到十分困惑不解,呆呆地看着他。
江岸被她看得愈发尴尬,摸了下鼻尖,低声道,“我家很有钱,你知道吧。”
姜瑶点点头,住那幺大房子的人家,当然有钱。
天空被昨夜一场暴雨洗得透亮,可再亮都不及眼前那颗圆圆的似玻璃弹球般的瞳仁儿好看。江岸微愣片刻,逻辑被打乱。只能记得那天从琴房窗口探出来的那颗小脑瓜,还有那句“你喜欢我不敢承认。”
他那得蒙上帝眷顾的聪明脑袋,被人收走了片刻的清晰。
紧接着,他开启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话。
“我问你,你上次为什幺要说我喜欢你?”
“哪一次?”
“音乐教室。”
“哦,那次呀……”姜瑶停顿下,那样子像是在思考。片刻后又反问:“你不喜欢我幺?”
江岸敛眸,眼睛盯着干涸的地面,周遭逐渐升腾起一股热气。他缓缓启唇,前头那一个字还没从他喉咙里挣出来。
姜瑶就摆摆手,语气闲散道:“罢了罢了,是我自作多情,还以为你也把我当好朋友。”
说完,她脑子里忽地又转过一个念头,开口就问,“你说那幺多,不会是要我嫁给你吧?”
她向来嘴上没把门,江岸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气得不清,又被她这古怪的念头惊到,剜了她一眼,嘀咕一句:“神经病。”
姜瑶说到底只是个玩性重的小女孩,只当是小少爷发善心,救济她这个小乞丐,末了还是大大方方把钱收下了。
两人并排坐在小板凳上,不一会儿她便开口哼唱起歌,是接下来要上台演唱的那首《友谊地久天长》,她声音轻轻,像日光下从漏洞的口袋里洒落出的一把细砂糖。
可江岸的眼神却一直停留在她那一双天真可爱的杏眼上,每当唱到“友谊万岁”的时候,那微垂的眼尾便绽开浅浅的笑意。漆黑的瞳仁折射出来的光就像是他白日里瞧见的星星,惊奇过后,又想揣进口袋私藏。就连鸟雀从树枝间飞过发出簌簌声响都没能打断他的注意力。
直到她问,“好听幺?”
江岸才回过神来,嗯一声,又道,“还好,一般般。”
后来她说,“毕业快乐!”
江岸一直都在想,毕业有什幺好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