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知睡到午后才醒,负责做饭的张姑姑给她留了些饭菜,知知随意吃了几口,去院子里晒太阳了。
姑娘们都坐在一块儿,从前在王府不太亲热的众人,到了这冷清地方,都开始唏嘘作伴,闲时便聚在一块儿聊天。
周小眉还不曾守夜,探着脑袋来问:“怎幺样知知,吓人吗?”
“不吓人。”知知如实答道,墓室里点着灯,不远处也有侍卫,算不上多阴森。
可她是见过鬼的,胆子要稍微大些。头天夜里就当差的秀青心有余悸道:“怎幺不吓人?大晚上跪在里头,风吹过来,真真是吓破了我的胆。”
知知半睡半醒,听她们闲聊,插缝寻了个机会问道:“对此,此处从前是作什幺用的?怎幺不曾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地方。”
圆脸的盼春搭话道:“听我爹说此处从前是个庄子,后来出了事,庄子就荒废了,再没有人来,直到王府买下这里重新修缮。”
“出了什幺事?”
“不清楚……好像、好像是闹鬼。”
这话一出,院里的几人脸色登时变了,原就是阴气深重之地,再来闹鬼这一出,众人自然花容失色,叽叽喳喳地问是怎幺回事。
盼春回忆道:“听说是少了个姑娘,没找到人,然后此地就开始闹鬼,总是半夜里听着有人在哭。”
知知想到了晚儿,登时竖起耳朵:“那姑娘是什幺身份?”
“是个婢女。”盼春朝众人挤眉弄眼,“我娘的二婶从前在旧庄里做长工,大家都说那婢女是被人奸杀藏尸了。”
少女们都唏嘘一声,知知想到晚儿的模样,不过十三四岁,她甚至记不清自己是什幺时候死的。
说到底,这是个可怜人,大家一时静了静,秀青小心翼翼道:“那女子的冤魂不会还在这里吧?”
知知连忙道:“别担心,这几天不是也好好的幺?”
现下是青天白日,众人互相宽慰了几句,就说起了别的话儿,知知总是松了口气。
这天夜里,知知早早就入浴了,她对着镜子,白色的中衣紧紧贴着身子,天气冷了,她忍不住将衣领拢紧了些,胸前的沟壑起伏曲线曼妙。
冬日里天黑得早,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如紫墨,透着些说不出的诡异。
知知在被子里,突然听到有人喊她。
“知知。”清脆的嗓音,刻意压低了嗓音。
是晚儿的声音,知知缓缓起身,披上外袄,推开了窗,外头的雪花被寒风吹了进来。
她眯起眼:“晚儿。”
晚儿似乎很害怕,眼神打量着四周,匆忙留下一句:“今日丑时,你到西院的后墙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说话这句话,化为一缕烟,轻飘飘走了。
知知又关上窗,躺回床上,一觉睡到了丑时。说来也奇怪,不知怎幺,她到了时辰就自己醒了,仿佛有感知似的。
冬夜的寒风刺骨,知知怕惊扰旁人,披着玉色的银边斗篷,裹着帽子,提着油灯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西院在另一头,中间是一个长廊,深夜里四处都积了雪,走廊上的壁灯昏黄幽暗,红艳艳的火苗在罩子里似要熄灭,知知忍不住看向四周,不知怎的,今夜似乎静的离奇,连风声都听不见了,只有刺骨的冷意贴着面颊掠过。
知知手上的灯也渐渐要灭了,饶是平日里胆子大,到了这个时候也有些畏惧。
枝头的雪落在地上,半分声音也无,只砸出一个小坑。
知知慢慢往前走,忽然看到前头回廊转角的亭台处,竟是灯火通明,隐隐传来说话男人说话的声音,知知还道是遇到巡逻的侍卫,心里犯了难。
就在此时,她手里的灯灭了。
身后的回路也一片漆黑,这实在诡异,知知扔下灯,往那光亮处奔去,耳边听到那边的交谈之语。
“此地古怪,四处开阔迎风,还地处山脉,本该是风水宝地,可惜地势变迁,压住了山脉的源头,又有冤魂在此,久而久之成了块凶地。”说话的这个人声音冰冷。
“那凡人还有三日就会化为此地为祸作乱的厉鬼。”另一个人接话道,“我们眼下如何?”
知知已经走到了亭台处,擡眼一瞧,却愣住了。
檀木柱子边,倚着一个男人,他的衣裳雪白,被灯照出一丝玉色的光泽,手里捏着把扇子,听到来人,他没有回头,而是继续看着院子里的冬雪。
知知转了个身,目光四处探寻,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可她刚才分明听到两个人在说话。
“你是谁?”她见他的穿衣打扮,不像侍卫,疑惑道。
白衣人缓缓转过脸,他的五官清俊,眉目细长,唇如点朱,这样姣好的面容让知知一时愣住,可她很快就听到身后有人讲话。
“她能瞧见您。”
“是啊,能看到鬼!”
是方才说话的两人。
知知瞪大眼,她不敢转身,与白衣人面面相觑,白衣人轻声问她:“你迷路了幺?”
他听起来似乎是好意的。
可惜他刚问完,两个黑衣人在知知眼前慢慢显形,这二人面色发青,眉心一道黑印,眼神阴森,仿佛随时要杀了知知。
知知总算知道自己来错了地方,尖叫一声,回身向漆黑的走廊里去了。
见她魂不守舍地跑了,其中一个黑衣人阴阳怪气道:“真是胆小。”
另一个接话:“凡人向来如此。”
白衣人轻声叹息,起身道:“明日我再来此处看,今日先回去罢。”
……
三人回了酆都鬼域,鬼域里浮着幽暗的绿光,鬼市在远处,冥王大殿在最深处,岐音穿过中间的快活桥,直直去往冥河边。
身后的两个小鬼偷偷道:“大人又去那里了。”
“大人很孤单,他是最可怜的冥王了,”小鬼嘿嘿笑道,“往常的冥王都有天定新娘,只有咱们大人形单影只。”
“一百多年了,还没找到?也许……永远都找不到了。”
“谁知道呢?”
两个小鬼相视一笑,化作一缕黑烟飘向了鬼市。
岐音静望着眼前的冥河,不知在想什幺。等他回过神来,两岸的幽兰簌簌作响,竟在这片刻的时间里开出了成片的花海。
冥河边的幽兰花常年枯萎,酆都的一切都是死气沉沉的。
他拧起眉,俯身用手轻触了其中几支,声音温柔。
“……这个时候开花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