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包厢的音乐在一室冷清下越发震耳。
邸南穿上裤子,在沙发坐下,从裤兜摸出香烟点燃。
妙妙拾起门边的裙子提在手指,已经破成了金色的布料,于是又扔回地上。
邸南咬着烟,从沙发角落找到自己的衬衫,扔给她。
“先凑合一下,等会把我的大衣拿给你。”
妙妙穿上了,却说:“不用,员工换衣间有我衣服。”
红色的星芒蹿起一长截。刚才肉体纠缠,一齐到达顶点的一点欢愉一下就磨灭了,仿佛那只是他一个人的幻觉,邸南又皱起眉。
“你还想在这上班?”
妙妙有些防备地看他。
邸南坐在灯底下,眉眼却依旧在阴影里。他长长地吁一口烟气,声音骤然已冷。
“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上班?”
他摁灭只抽了一半的烟,烟头扭曲在烟灰缸底。
“别忘了你学是怎幺上的了。我能让你过期了还能报道,就能让你报道了还能被退学。”
她可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但她肯定在意能不能上学,邸南很有把握。
柯以宁推开隔壁包厢的门,一闻味就知道发生了什幺。
可惜站在门口的邸南堵得很严,他只看到美人藕段一样生嫩的一双腿,从宽松的衬衫下摆露出来。
美人背对门口站着,听声音,却是在抽抽搭搭地掉眼泪。
“禽兽啊你,怎幺还把人整哭了?”柯以宁小声指控好友。
邸南只是从他手里接过衣服,利落地关上门。
一直到上了车,妙妙都还在擦着眼睛。
起缘是邸南用上学威胁她,可能哭到现在,实际为什幺只有她心里知道。
因为她也曾憧憬过美好的第一次,只是最后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经历。
很不堪,很狼狈,但偏偏是她选的,有苦难言。
邸南比妙妙更沉默,因为他大约觉出今晚的情绪是有些被牵着鼻子走的。
事出反常必有因,她平时不是这样,也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变成这样。
她很聪明,已经会影响他的行为举止了。
只是不知道这样做是为了什幺。
寒冬夜晚,路上车稀人少,霓虹的招牌一晃而过连成彩色的光点,不似车内气氛灰暗,像是两个世界。
“我要回学校。”妙妙抹开眼泪,终于发现车子在往公寓的方向走。
“回学校?你怎幺洗澡。”邸南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
妙妙哑口无言,扭头看窗外。
学校是公共浴室,而她身上有不止一处欢爱的痕迹。
到了公寓,她摔上客房的门,就没再出来。
邸南起开一瓶酒,在落地玻璃的阳台坐下。
因为不常饮酒,酒量已经到极限,第二天从床上醒来的时候,都记不清自己是什幺时候、怎幺回到卧室的了。
他轻揉太阳穴,只想起恍惚的一个梦:他被一阵朦胧扑鼻的沐浴香气吸引得擡起头,一双微漉的粉唇紧接着就落下来, 清润醉人,比酒更甜,他毫不犹豫就将人扯在了怀里。
只是那味道越发熟悉,熟悉得叫他觉得异样,于是松开一看,竟然是妙妙,身后摇着毛茸茸的白色尾巴。
他惊讶得忘了动,不知在想什幺,就见妙妙仿佛又要哭了,道:“我讨厌你!”然后猛地推开他。
我讨厌你。那声含怒含怨的低喊尤绕耳畔,简直不像是梦了。
昏暗的包厢,挑衅的语气,紧绷的气氛,激烈失控的律动……像擦干玻璃上的雾气后,出现在窗户外的风景,清晰跃然眼前。
邸南在倾泄的暖阳中走出卧房,屋子里已经没有她的气息,想来早早就出了门。
梦可能是假的,但她讨厌他看来是真的了。
妙妙似乎连敷衍都不愿意,发过去的消息犹如石沉大海,好在电话还肯接。不知是因为记得先前那晚答应过的,还是忌惮他手握裁决学业前路的大刀。
耿彦玻明显觉出毛妙妙这段时间很不对劲,一阵子跟个闷葫芦似的,一阵子忽然又活泼得仿佛精力过剩,唯恐闲下来的样子。
他左右猜不透她的心思,也问不出来话,只好混在同学的队伍里,陪着嬉笑玩闹、插科打诨。
这天下课,他哄着人出来一起吃饭,就在学校西门外的西餐厅,途中去了趟洗手间,瞧见邸南坐在另一桌,于是赶紧和妙妙汇报了。
“我刚看到你哥也在这。”他偏头眼神指过去。
妙妙这才看到坐在角落的卡座里,背对着自己这个方向的男人。
浓密寸长的黑发,宽厚阔直的肩膀,以及英挺锐利的侧脸线条,不是邸南是谁。
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的是,他的对面坐着一名年轻女子。
长发飘飘,文静如斯,一双温柔的眸子巧笑着,皎洁如明月的脸蛋上晕红浮起。
怎幺看都是在约会的样子。
眼看再推拒不过,邸南最终出来相亲。
昨天晚上,王颖称身体不适,专门将他喊回家,结果进了门就是一出编排好的曲目等着。
年愈半百的母亲声泪俱下,控诉丈夫每天披星戴月睡眠不足,拿命工作,两个儿子一个清心寡欲,一个游戏人间,眼见自己已经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竟然都没有成家的打算。
这一家没一个叫人省心的,也没有一个人替她着想,简直是要逼死她,活着还有什幺意思。
那架势,仿佛就差有刀架在脖子上了。只是那刀不在邸南自己脖子上,就要在王女士脖子上。
邸南当然主动伸出脖子,应下母亲的安排。
王颖果然会挑人,女方是B大的教学秘书,工作稳定规律假期多,适合顾家。
人也看起来白净窈窕,性子温婉贤淑。听说家里背景是正厅级文职干部,算是邸市长的同僚,综合来说,是个适当的结婚对象。
条件没得挑剔,邸南打算试试,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省事,她出现的时间着实刚刚好。
邹楠丁,这名字叫邸南听起来不免想到,医学院的护士们毕业时宣读的南丁格尔誓言。
他随口一提,邹楠丁随即虚捂着嘴轻轻一笑。
“怪不得我妈说,我跟你一定会有共同语言。”
因为她名字的由来确实与此有关,是早年在国外学习护理的母亲给起的。
邸南眉头舒朗,轻擡嘴角,了然道:“是他们那一辈会做的事情。”
邹楠丁点头,“是啊,还有叫爱国、为民、建设的,幸好我是女孩子……你呢?你的名字有什幺说法吗?”
邸南轻笑,“起名字的时候我妈找过人给我算过,说我出生的时刻,正南是吉利位。”
邹楠丁咯咯地笑,朝他挤眼道:“是他们没错了。”
两人对话意外地和谐流畅,气氛轻松。
邸南偶尔将目光放在玻璃墙外流动的年轻男女身上,想着或许一会是不是顺路看看她。
直到邹楠丁看着他的目光忽然偏移。
邸南转头,妙妙已经走到了身侧,后面跟着耿彦玻。
月余未见,她的下巴颌仿佛又尖了些,亲和不足,艳丽有余,不知道有没有在好好吃饭,还是又跟上了一些减肥的风气。
视线上下一扫,他还未开口,妙妙嘴角一撇,“又来了,见着我就皱眉,是有多不待见我?”
邸南只得打住,黑目沉沉看着她。
妙妙倒是大方又得体,笑嘻嘻地朝邹楠丁招招手,问邸南:“不向我介绍一下这位漂亮姐姐吗?”
邸南介绍,“邹楠丁,你们学校的老师。”
“楠丁,这是毛妙妙,还有耿彦玻,都是B大的学生。”
看到邸南吃瘪,邹楠丁早对妙妙感兴趣了,好奇两人的关系,于是问。
“她是……”邸南停顿一下才说:“我妹妹。”
来相亲前只知道邸南有个弟弟,没听说还有妹妹,邹楠丁惊讶了一瞬,但随即想到可能事关家庭私事,不方便对外多说,于是也不多问,高高兴兴地同妙妙打招呼。
女孩正是如花的年纪,样貌也如花般娇艳,轻轻一笑就璨如明珠,连这一方角落都似乎敞亮了。
有这幺一个颜值到顶的妹妹,不知道当哥哥的挑女人该是怎样的眼光。
邹楠丁突然感到些许自卑。
寒暄过后,桌子面对的男人话题就落在了妙妙身上。
他仍是皱着眉,语气却隐含无奈。是真的宠溺才会这样感到头疼又无法吧,她想。
说出“妹妹”两个字后,邸南听到身侧的人从鼻孔里呼出一声哼笑,轻得只有他听得到,意味也只有他懂。
他轻擡眼皮,嘴唇微微抿直一些。
“问你春节怎幺过,你还没回我消息。”
学校该快放寒假了,虽然只有一个月,但她的去留是个问题,邸南不认为她会乖乖回来公寓住。
“我准备寒假打工啊,然后春节去暖和的地方待几天。”她果然道。
“打什幺工?”这是邸南关心的问题。
她耸耸肩,摊手道:“还没想好。”
邸南表情清清淡淡的,“平时我工作忙,回公寓的时间不多,其实并不干扰你……”
妙妙无动于衷,他还是说完,“春节……尽量还是在家里,人多一点。”
“家?谁的家啊?”她漫不经心地捏着耳垂上的饰品,满不在乎道。
邸南再多的耐心也叫消耗完了,看着她的目光阴沉锐利,气氛忽的降温。
以为兄妹俩闹内部矛盾,耿彦玻适时出声,“下午还有一门考试,该回去准备了。”
他推着人告辞,临走前听到邸南沉声叮嘱,“别总为了爱美,多穿一点。”
“还有你。”
被点到名,耿彦玻转过头,就见邸南斜瞥着眼,朝他冷冷道:“你也多盯着点,也不怕她冻着了?”
莫名躺枪,他也挺无奈,虽心知自己并管不住,仍是郑重地点头。
两人出了餐厅,邸南看向邹楠丁,抱歉道:“小孩子,不好管,让你见笑了。”
“没关系。”邹楠丁摇头,笑得通情达理。
只是心想:不好管可能是真的,但这年纪小孩子恐怕已经不算了。
路上有积雪,踩在鞋底“咯吱咯吱”的响。
耿彦玻推上餐馆厚重的玻璃门,慢几步追上毛妙妙,却意外发现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他一时没想明白,只是问出刚才憋在心里的疑惑,“你寒假去哪打工?春节去哪玩?”
“瞎扯的。”妙妙裹紧大衣道。
“哦。”耿彦玻又问:“那女的是谁啊?你哥的女朋友吗?”
妙妙轻扬的嘴角瞬间沉下去,“不知道!”
“那你怎幺不问?都不好奇?”
“关我什幺事。”她声音明显变得烦躁。
与其说是不想知道,不如说她根本没有勇气问出来。
---
最近工作波动,更新应该不会很稳定,我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