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之醒来时,便见溪水边炊烟袅袅,她架了锅,正是生火煮饭,乌伯鲁比划着在一旁打下手。
她只简单拿红丝带拢了长发,低头搅粥时,风情万种,说不出的韵味,却是勾人心魄。
顾行之眯眸,靠在风石上看她忙活身影,兀自出神。
楚靖将切好的肉干放进汤粥中,拿勺子搅了搅,朝身后伸了手道:“老伯,把碗中干菜递给我。”
她在接碗时,碰上温热指尖。擡头,见祁幕正端了碗递来。
他在望她,端着碗忘了放手,直到楚靖皱了眉,方才回过神来松了手,却是道:“火烧大了,粥……糊了。”
楚靖忙回头拿勺子搅了搅锅底,见只是糊了一层,舒出一口气来,将碗中干菜倒进锅中,拌了几下,方才灭了火盛饭。
侍卫们早已围在锅边坐了一圈,几日来风餐露宿让他们只闻了锅边香味,便一个个泄出三尺长口水来。
着实太香了,又色泽诱人,与这熬粥的女人一般,香泽荡人,但他们还不敢放肆打探,只得一个个盯着锅底,待她盛了汤粥递来时,方才壮着胆子瞄上一眼。
顾行之抖了抖衣袍走来,楚靖垂眸,盛了满满一碗递给他。
顾行之低头,若放平日,他定吃不下这幺多,但这是她做的,且他也正是饥肠辘辘,当下便也接过,不忘冲她贴耳笑语:“多谢夫人。”
桑鹫过来时,瞪了祁幕一眼,这逆子好似将他的话当作耳旁风了,这才过了一夜,便又跑来跟在这女人屁股后端茶送水。
楚靖拿出最大的碗,盛满递给桑鹫。桑鹫接过时,冷眸剜了她一眼,楚靖却冲他一笑,并未在意。
盛到最后只剩下了锅底,楚靖给自己刮了一碗,擡眸谦笑:“没有了,老伯吃这个吧。”
她拿出切剩下的肉干递给乌伯鲁,又回身递给祁幕一些。
祁幕垂眸,望着她手中肉干,却未有接过:“我吃你那一碗。”
楚靖怔住,眸光沉了几分,面上却是笑然:“下次吧,下次我多做一些。”
祁幕凝眉,盯着她,却是缓缓转身离去。
桑鹫端着碗冷哼一声,暗骂这没出息的逆子,这般死乞白赖,还被女人给了冷脸,他都想上去再给那逆子一脚。
乌伯鲁满脸不悦望着手中肉干,忙活了一大早,就得这幺一根肉棍。这女人,记得给她自己留一碗,都不给他分一些,自私又自利,尊老敬长的道理都不懂,怨不得那小世子时常揍她!
楚靖端过碗,吃得沉默淡然,直到侍卫痛苦呻吟声传来。
接着,一个个侍卫丢了碗,捂了胸腹倒在地上,口中血迹涌出,但她却还在吃,仿佛身旁一切与她无关。
“粥里有毒!”桑鹫扔了碗,腹中突如其来疼痛让他额头冷汗直落。
顾行之凌了双眸,见她面无表情端着碗,仍是一勺一勺吃着汤粥,终是几步上前,擡手打落她手中汤碗,俯身揪住她衣襟,看她嘴角血迹斑斑,厉声:“你连自己都毒,果然够狠!想杀我,下辈子吧!”
他冷笑一声,擡手打落她刺来的匕首,将她扔在地上,闭眸盘腿坐至一旁凝气调息。
他有些气息不稳,喉间腥气上涌,他居然被这女人咬了一口,这养不熟的畜生!他昨晚说了那幺多,对她掏心掏肺,甚至想过待这场硝烟过后,娶了她也未尝不可。
但她却要掏他的心肺,她连祁幕都不忍下手,却给他端了满满一碗毒粥!
桑鹫阴厉了双眸,上前一脚踹向地上女人,揪着长发将她提起,狠狠撞向风石上。
鲜血滴落,划过眼角,楚靖眯眸眨了眨血雾迷茫双眼,朝掉落在锅旁的红绳爬去。
身后掌风袭得她长发飞舞,脊背生疼,但她却全然不在意,艰难捡起沙尘里红绳,笑着吹了吹,抖着满是鲜血双手系上手腕。
祁幕飞身过来,硬生生接下桑鹫掌风,吐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喘息着低声:“义父,毒或许不是她下的,她自己都吃了……”
“滚开!”桑鹫冷吼一声,一脚将他踢翻,拔出腰间弯刀,朝地上女人刺去。
“义父!”祁幕起身,伸手握住她脖颈前刀刃,皱眉捏指,以气化雨,朝桑鹫打去。
“汝雨?”桑鹫冷眸,抚去脸颊上血水,弯刀一翻,诡笑着上前,“你想死,我就送你一程!”
“世子!”祁幕望向一旁盘腿而坐顾行之,凝眉急声:“世子不要藏宝图了吗?她若死了,我们便前功尽弃了,世子!”
“是药葫芦,这粥里加了毒瓜!”乌伯鲁拿勺子搅了搅碗中汤粥,回身急忙翻出包裹中纸包,“这是雎蔻草的草根,嚼一嚼,便好了。”
楚靖恍惚眯眸,起身便要去夺乌伯鲁手中“解药”。
见状,桑鹫冷哼一声,擡脚踹去,却被祁幕挡下。
这一脚,有些重了。祁幕身子飞出,又撞上楚靖,两人双双滚落芦苇荡中。
乌伯鲁吓得手中草根都掉了,又赶忙捡起分给侍卫。
顾行之擡手挡下递来的“解药”,这般毒物,还伤不了他。而桑鹫,更不需要,他常年与毒虫为伍,早已练就百毒不侵之体。
楚靖吐出一口鲜血,双眼模糊到看不清周围事物,祁幕匆匆起身,捡起地上掉落的草根放入她口中,趴在她耳边低声:“吃了吧,若你还想见他,还想回去,就吃了。”
他知道她刚烈,清晨看她剜了毒瓜,看她给自己盛了一碗时,有一瞬,他难过的要命。一个女人,究竟要绝望到何种境地,才会做到这般。
但他还没来得及看她咽下,那柔软身子便被人提起拖出了芦苇荡。
顾行之将怀中身子扔上驼峰,回眸睨了眼地上祁幕,方才面无表情上了骆驼:“乌伯鲁,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