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有过几年从教经验的老师,傅明微已经摆脱了起初的生存阶段,她自认为自己在朝着一个优秀的教育工作者方向迈进。
一个优秀的教育工作者,对班上的氛围,学生的情绪变化是非常敏感的,就像是专注于某个领域觅食的动作,它的生存本领就是捕捉周围环境的风吹草动,进而判断有无威胁,从而采取最有利于自己的行动。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萧澄态度上的转变。
游离状态的问题学生,一开始的时候,还会对她的提醒和敲打产生一点可有可无的反应,虽并未表现出对师长的尊重,却已然有一种,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感。
每一个姿势都在说明:莫挨老子。
傅明微也没有去惹他。
然而,最近他的态度产生了一些变化。
变得抗拒,或许……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厌恶。
为了验证这种想法,她再次走到他的课桌前,擡起两根手指,轻轻敲了敲他的桌面。
往常只会懒懒散散地起身,或是看她一眼,换一个姿势继续睡,或是直接起身旁若无人伸懒腰,或是直接走出教室的问题学生,竟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动作幅度非常大,椅子倒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所有昏昏欲睡的学生蓦然惊醒,张着迷茫的眼睛看向了这个方向。
鸦雀无声之中,班主任看了眼挂钟,打破了沉静。
“现在是六点四十五分,年级主任一般会在五分钟后过来巡查。”
萧澄的身高实在是太高了,和他的父亲一样,都是挺拔的大个子。即便她为了不输气势,已经穿了高跟鞋,在这个学生面前依然被衬得矮小得不成样子。
然而傅老师的气势没有下降。
她看了眼四周,驱散了看热闹的目光,用平和的嗓音对少年说:“他会在这里停留两分钟,如果没有发现异常,很快就会离开……”
“你想让我演两分钟的戏?”
少年擡起了头,阴沉沉的刘海之下,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她。
分明是青涩好看的相貌,少年眼中阴暗的乖戾却生生破坏了这份少年感。
然而,他和只会闹事的问题学生不一样。
少年生性中带着一种自我的,蔑视一切厌弃一切的特质,激愤而孤傲,同时又清醒而冷静地观察着周边的世界。
只会闹事的问题学生那叫大号的熊孩子,打一顿效果就很好,然而,这种带着特质的孩子,物理惩罚并非是最好的方式,或许只会适得其反。
傅明微思索片刻,企图唤醒他的规则意识,她望进了他的眼睛。
“既然你选择坐在这里,维护班级的秩序和自律,是你应该做的事,我的要求并不过分。”
“哪怕只是做做样子?”
傅明微挑了挑眉,“如果你想这幺理解,似乎未尝不可。”
少年红润的唇扬起了一抹笑意,像是浮在水面上色彩斑斓的泡沫,透亮之中带着诡谲的寒光。
“傅老师,你是在维护班级的秩序,还是在维护你的权威,或是旨在关注你的绩效考核?如果是班级的秩序,大可不必用两分钟充当门面功夫,你可以罚我站一整节课,同时也能树立你的权威不是吗,你最擅长这种手段。不得不说,你比那些人要聪明,权威的树立可以称上是模板教材。”
傅明微并不想否认这个事实,她点了点头,“你对我的工作理解得很到位。”
“那幺,恕我不奉陪了傅老师。”少年黑亮的眼睛弯了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把双手插进裤兜里,昂着头,下颌线收紧,纤长睫毛下,那黝黑的瞳孔冷冷地看着她的脸,他懒懒散散地说:“班级的秩序,你的权威,还有你的绩效考核,对我来说。”
他顿了顿,耸了耸肩,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声,“一文不值,也没什幺意义,无聊的东西。”
少年话音一落,就拉起背包往肩膀上一带,显然是要离开。
班上的秩序已然有一种骚动的状态。
那些被她刻意压制了很久的东西,似乎在慢慢浮出水面。
傅明微深深吸了一口气,蹬着高跟鞋走上了讲台。
教室中那种无形的骚乱又在她的注视下,慢慢恢复至平静的状态。
然而,她知道,如果今天不处理好这件事,那幺,这种平静非常有可能会被打破。
一面被打碎的镜子,任何人都可能踩上一脚,破窗效应并不是危言耸听。
他们已经被压制太久了,一旦重新恢复那种骚乱,那幺这段时间的成果都将会付诸流水。
傅明微两只手臂撑着讲台,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少年的背影。
“没错,班级的秩序,我的权威,以及我的工作,对你来说一文不值。不过人生在世,总是要忍受诸多不便,走在马路上,明明很赶时间,却不得不焦急等待着车流奔涌而过,这些规则并未因为人的身份而改变,我们称为大势所趋。你大可以不管不顾往车流里挤,不过我认为……”
她顿了顿,也学着他刚刚的样子耸了耸肩,语气中带了些许漫不经心的讥讽,“但凡没有必要,任何逆着规则而行的人,无论表面上有多傲慢不羁,也总带着一些标榜与众不同,哗众取宠的成分。萧澄,你的一切行为,我是否可以理解成,你在渴望关注,希望自己的名字在校园广播里广而告之?”
少年孤傲决绝的背影顿住了,清晨的光从门的间隙里漏进来,窗外的围栏将他的影子分割成一条条笔直的线。
傅明微能感觉到他竭力压抑着的愤怒,她打算再添一把火。
“萧澄,从这一刻起,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掷地有声,像是在宣战一般。
教室里的学生都呆呆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班主任似的。
孤僻的少年猛然转身,刘海之下的黑眼睛像是燃烧了一团火焰,他抿了抿红润的唇,紧绷着清俊的脸,哑着嗓音沉沉地回答:“你的注意,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讲台上的老师面对他的怒火无动于衷,甚至还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
“拭目以待。”
萧澄终究还是没能留下来。
严肃刻板的年级主任对这件事情非常不满,把他的名字挂在校园广播里轮了一天。
傅明微以为这个孤傲的少年会以一种决绝的方式退出这场游戏,如果是这样,那幺她大概要花费不少力气,才能重新把人拉回课桌,没想到第二天却在课堂上看到了他。
罕见地没有趴在课桌上,而是靠着椅子,双手抱胸,注意到她的视线,甚至还扬起了一抹闲闲的微笑。
走进教室的傅老师擡头看了眼挂钟。
还有五分钟上课。
傅明微把手提包挂在讲台旁边的挂钩上,走到教师专用储物柜,打开写着“语文”的格子。
一只黑色的东西猛然从里边蹿了出来,一下子跳上了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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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老师邪魅一笑:骚年,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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