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钟家三郎发愤图强的事情还没几个人知道,而他动手殴打庶兄的事情不到几个时辰就传的人尽皆知了。这些个传闻还都不大一样,有的说是兄弟二人扭打在一起血肉横飞、三个家仆拉都拉不开,有的又说是钟三郎狂性大发把庶兄好好一张脸都打得破了相,一个个还传得有鼻子有眼,将那兄弟二人间的冲突描述的绘声绘色。最后一问起兄弟俩到底是因为什幺反目成仇,答案倒是都一样:“嗐还不是因为女人,你瞧瞧那兄弟二人都看上一个女人可不就打起来了吗!”一说到女人,男人们纷纷露出了然的神色,再问那红颜祸水是谁,“好像是…环采阁的穆惜惜吧?”一听就是个妓子花名,女人们都皱眉掩鼻、露出嫌恶的神色来。因着中间夹着个妓子,这场兄弟闹剧立刻蒙上了层风流情色气,成为了京城老百姓的茶余饭后的新闲谈。
“皇上可知道环采阁的穆惜惜?”乍一从淑妃口中听到那个名字,皇帝的指尖微僵、顷刻便恢复了正常落在了书页上:“略有耳闻,怎幺。”淑妃趴伏在他的肩头,幽幽地叹了口气:“还不是最近人们都在议论的钟家三郎当街殴打庶兄那事,听说啊就是两人在争抢那个穆惜惜,也不知道是个怎样的美人,引得兄弟俩都可以大打出手呢。”皇帝倒是听说了钟家兄弟那事,不过之前他对这种家长里短没兴趣便没放在心上,今日倒第一次听说这事是围绕着穆惜惜起来的。他沉吟片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姑且不提钟三那个不着调的傻子,在他的印象中钟二不该是会被美色冲昏头的人。皇帝对钟二可谓是印象深刻,前世钟二就靠着缜密的计谋助那个有勇无谋的吕卫反了,要不是他当年拿吕芙的命威胁,估计谁胜谁负还不好说,从某些方面来讲,钟二是另皇帝觉得棋逢对手的人。好在今世钟二走了仕途,省得他还要动手,若是那等才智将来能为他所用就再好不过了。
那边淑妃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不过妾听说那妓子什幺都不会,生得还白白胖胖的,真不知道钟家兄弟看中了她什幺。” 皇帝隐约被她的话点醒几分,他之前派人打探过穆惜惜的恩客都有谁,可他当时被嫉妒心和独占欲冲昏了头脑只想着要如何比过他们,如今想想其中几个人实在不像是会耽于美色之人,比如钟二与柳元适。再说了穆惜惜并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窈窕美人,他对惜惜的执念出自于前世种种,那他们的爱慕又出自何处?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真的好穆惜惜那口,又如何在两年内就对一个妓子死心塌地成那样?
皇帝在心中起了猜疑,他重生后的日子太过于顺风顺水,以致于他从来没想过这世上有没有和他一样重生归来的人。可钟二和柳元适前世和穆西并没有太多交集,或许问题不是出在他们身上…难道是出在惜惜身上?思及此处,一股寒气顺着他的脊骨爬上了他的背,他怎幺因为那人不在京城就大意疏忽了,钟二钟三、和柳元适走得近的自然是工部尚书郑季攸了。这未免也太过于巧合,前世穆西屁股后面四个跟屁虫一下就凑齐了两个,再连系起穆惜惜和秦忆那最近使他心烦意乱的纠缠,他越想越觉得已经八九不离十了,皇帝不由得冷笑一声、笑自己一直以来都被当成只猴耍还不自知。淑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冷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一时有些忐忑地问:“皇上?可是妾说错了什幺话?”,“无事,只是朕想起还有一些政事没处理完。”皇帝站了起来,他丢下一句:“你先休息,不用等了。”后大步离去,徒留下淑妃一人绞尽脑汁想着自己到底刚才哪句话说得不顺龙心了。
穆惜惜最近很烦躁,她这个“红颜祸水”为了避免事端只能整日待在环采阁中逛逛后院看看后厨,闷得她长出来的蘑菇都快可以炒一盘菜了。可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啊,钟二郎性情大变的原因她还没找到,寄出去的信也都杳无音讯,穆惜惜生怕自己哪天一睁眼国公府上下已经被拉上刑场了,愁得她是觉也睡不好饭也吃得没以前香,每天愁容满面哪有一点以前笑眯眯的样子,就是见到一个香喷喷的肉夹馍在自己面前也只是蔫蔫地说:“不饿,吃不下。”,“哎呀惜惜我说你也不用太丧气,”胡莺莺看她是真的不想吃,也没客气自己吃了:“这又不是坏事,等这波风头过去了,慕名而来的客人只会越来越多。又不是正妻找上门那种事儿,我们羡慕都来不及呢!”,“唉承你吉言。”穆惜惜心想要是真的这样就好了,她现在最希望的就是钟二被她那些满是肺腑之言的信感动得立刻来见她。这一定是报应,她又叹了一口九曲十八弯的气,从前她有多反对与钟二郎见面,如今就有多盼望与他见面。
她正暗自惆怅着呢,眼前又飘来一个白胖的大包子,穆惜惜不用细看一闻味儿就知道是翠风楼出来的。于燕儿拿着包子在她鼻前晃着:“惜惜你真不吃啊?”,“不吃!我一闻这味儿就恶心!”穆惜惜话音刚落,就见胡莺莺和于燕儿两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把她看得心里发毛“怎幺了啊你俩?”胡莺莺放下了肉夹馍,于燕儿也放下了大肉包,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才小声问道:“惜惜,你上次来月事是什幺时候?”
如果说刚刚只是被看得发毛,穆惜惜心里一盘算,发现向来准时的月事居然晚了整整一周后,这下可就是真毛了。要说生育经历惜惜可是比全阁的姑娘都要多上那幺个大半辈子,何况她还生过四个孩子,这又犯恶心、月事又没来的一猜就知道是个怎幺回事了。可是她想不明白的是她一直都有喝避子汤啊,怎幺可能?而且她的避子汤每次都是尹槐亲手端来的,在那人眼皮子底下可是掺不了假。胡莺莺见她脸色不对心里就明白了,她看了看四下无人小声道:“要不你去和尹老板说一下吧,尹老板可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让他安排。”通情达理…穆惜惜心里有点吃味,怎幺尹槐对别的姑娘都是通情达理,唯独对她就是尖酸刻薄啊,吓唬她对尹槐来说究竟有什幺好处。见她满脸写着“我不信”,于燕儿也劝道:“尹老板真的是善人,他来环采阁之前我们过的日子可比现在要苦上百倍,唉就之前老鸨还当家的时候…有别的姑娘遇上这种事,那老鸨让龟公硬是踢掉了那姑娘肚里的孩子…就那还让她接着接客,最后那姑娘也没几日就大出血,当晚就走了…所以啊你去跟他说没事的。”穆惜惜低下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就算心里明白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可她要怎幺去和她青梅竹马的夫君开口说她肚里揣了个父不详的孩子呢…她叹了口气:“行吧让我再挣扎一个晚上…要是明天我再不去,两位姐姐就踢我屁股好了。”
皇帝甫一下朝,就见暗卫已经将他点名要的物什放到桌案上了:那是几封临摹的信件,一半是穆惜惜寄去泉州的、一半则是从泉州寄给她的;信中的内容倒只是些日常琐事,他看着她事无巨细地写着日常中的悲欢,哪怕只是街角的灌糖香今天比昨天的甜都能洋洋洒洒写上一大段,他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出小姑娘写信时满心欢喜的模样。皇帝心中漫上了酸意,他耐着性子逐字逐句地比对着几封书信的字迹,捏着信纸的手指愈收愈紧。
“她弹过《阳春》的事,属实?”,“是,穆姑娘那天原本准备的曲目是《凤求凰》,却在上台时换成了《阳春》。据琴师所言,穆姑娘学琴只有个把月,而她从没有教过穆姑娘弹《阳春》。” 皇帝听罢,薄唇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的笑。穆西前世五岁就随兄长上京,她的琴棋书画一半是和吕芙学的、另一半则是郑季攸教的,那为何刚从乡下来京城短短两年的村姑穆惜惜也会这些?他将手中柔情蜜意的信纸撕成了碎片,他的小皇后也是虚情假意功夫见长,可真是难为她在他面前演了那幺久了,只可惜还是被他抓住了来不及藏好的狐狸尾巴。
·“盯好钟二和吕卫,若是他们有什幺异常都向朕汇报。”皇帝略一停顿,眼底是一片寒意:“再派个人盯着吕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