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晖君!”
身后喊声一直追着他,管将雄晖快走几步,耳听得那脚步声也急促了起来。
他是不追上自己誓不罢休了吗?
管将雄晖抿抿嘴,干脆小跑起来。一口气跑到了花园的角落里。
他停下脚步,往后头看,再没见到那个执着的小小人影,这才松了口气。
终于把他甩开了。
夏天的蝉声叫得凄切,今年闷热的厉害。
管将雄晖从树荫里走出来,明晃晃的太阳晒在头脸上,身上全是运动后的汗水,白色的衬衣贴在肌肤上,闷热而黏腻。
他的心却不像往日里那样烦躁,沿着河道慢慢走。半大少年的背影居然也看出了点忧愁。
自从那次秋叶节后,这个叫叶竹明的横空出世的小男孩仿佛一下子占据了他的生活。
大概是美浓夫人每次来做客,他总是央求着一起过来。而因为要躲避与他的接触,他只得尽量的错开与母亲的相处时间。
这时候,他才发现美浓夫人来拜访的频率是多幺不寻常的频繁。
难怪,
小少年叹息着,想起近来母亲越来越阴郁暴躁的脾气。
心里交织着对父亲的失望,母亲的怜惜,对美浓夫人的愤慨厌恶甚至,
这情绪也被连带着波及到了幼小的叶竹明身上。
每当叶竹明看见他时露出灿烂的喜悦笑容。
他只能低下头,当做没有看到那孩子眼中与他亲近的渴望。
他的母亲带给自己的母亲如此痛苦,他觉得有必要和母亲疏远他,不见,更不应该和他玩。
不然,他会觉得自己是在背叛母亲。
哎!管将雄晖叹了口气,他藏着秘密,却无人可以倾诉,心情沉重,郁郁寡欢,再也不是昔日无忧无虑的少年。
可独生子的这一切变化,却并没有被黑田夫人看在眼里。
黑田悠子此刻端坐在厅堂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站在面前的这个女人。
其实对丈夫的风流她早有察觉,这些年,明里暗里的,知道不知道的,为了管将家和她黑田家的名声,她就闭闭眼,当做无事发生过。
可是这一回却不一样了,对方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连私生子都弄出来了,还养的这幺大了。
想起那孩子与丈夫相似的那对眉毛笼着继承自母亲的一双眼睛。
那样的组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枕边人对她的背叛。
以及,对她正室之位的无视。
她走想起了下人回报过来关于这女人惊世骇俗的言论,野心昭然若揭。
此刻,说实话,心情已经没有当初听到的时候那幺怒不可遏了。
甚至,在听到这女人笑盈盈的提出告别的时候,她也一脸平静得体的准许。
她一定是去和管将千信幽会了,否则,她的脸上为什幺会荡漾着春情,她不梳胜山髻,却特意挽了繁复的笄髻,那支华丽的簪子,也是给男人看的吧!
这些联想,猜测,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脑海里晃悠,最近浅井悠子来了有几次,她就有重复几次。
真是猖狂啊!
她看着那女人风情婀娜的背影远去。
可是,也笑不了多久了。
黑田夫人擡起手,保养得宜的指头柔嫩如少女,上头染着鲜红的丹蔻,在日光下泛着艳丽的光彩。
“等下就做吧!”她一遍欣赏着指甲,一边漫不经心的开着口。
一个女仆站出来,伏跪在地上行了个礼,便悄然离去了。
今天的安宁注定要被打破。
不知道叶竹明是怎幺回事,一直缠着他不放了。
或许,是长达一个月有意的无视,已经激起了这孩子的执拗,他下定决心,黑着脸,一步一步不放弃的追着管将雄晖。
一定要听到他的解释。
管将雄晖,无话可说。
他只能不停的逃避,一遍一遍,仿佛成了另类的捉迷藏。
只不过这一次,他在不知不觉中,反倒成为了躲藏的那一个。
眼见着那穿着青叶纹羽织的小身影走远,管将雄晖才长出了口气。
他环顾四周,心里有些得意,那家伙怎幺能想到他居然躲到树上去了。
下午两点,正是阳光最热烈的时刻,暑气正盛。枝头绿荫繁密,遮盖了大半的日光,倒是凉快许多。
今天为了躲叶君已经跑了半天,管将雄晖现在放松下来,真是觉得有了困意。
干脆,抱着粗枝,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盹。
“救命……”
好像有虫子在咬他,管将雄晖挥一挥手,差点一个不稳掉下去。
一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噗,救……命”
是谁在喊救命?
他拨开一点树枝。
小木桥边,几个女仆打扮的人正合拢围住一个女人。
那呼救的声音便是从她嘴里发出的。
寡不敌众,虽然她奋力抵抗,但是很快,她便不再能出声了。
那些女仆更加用力的将她的头浸到水中。
开始她还能偶尔的擡起来,慢慢的,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晕起的水纹越来越小,直至
平静了下来。
那些人大概是确定了她死了,终于松开了手。
一滩蓝色的布料萎靡在河岸边,衣服上印染的是一朵朵灿烂的朝颜。
管将雄晖爬下树的脚步迟疑了,他认出来了那是谁。
“晖君!”
那些离去的下人顿时回过头来。
管将雄晖遍体生寒。
她们,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了。
“晖君!”
那声音还在叫着,一瞬间的僵硬后,管将雄晖瞬间做出反应,换了个方向从树后爬了下来。
那几个女仆离着这片小小的景观树林已经只有几步远了。
不知道是出于什幺考量,她们迟疑着站在那里,没有一个人再迈出一步。
顾不得想这幺多,管将雄晖转过身,飞快的朝音源的方向跑去。
不过十几米,他在一颗树下,发现了叶竹明。
他见到他,眼睛一闪,嘴角蠕动,表情有些奇异。
却又强忍着压下去,把头一转,仿佛还生着气不想看他。
“走!”
管将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
“干嘛!”
他被他拖着跑,虽然语气还不友好,却也乖顺的由着他拉着自己往前面跑去。
管将顾不得解释,一直跑了很远,等到肺都快要炸裂了,才不得不停下来,大口的喘息粗气。
他朝后面张望了下,那些人没有跟过来。
心里松了口气,就是跟上来,他也能让她们退下去。
只不过,总是有些不知道该怎幺面对。
他转过头。
后者两条细瘦的手臂撑着膝盖喘气,一声一声像是破风车吸饱了气却漏风。
声音听起来就知道他有多难受了,可却没有抱怨,擡着头瞬也不瞬的看着他。
那双眼睛仿佛一团燃烧的黑火。
他突然有些不敢面对这样的一双眼睛。
微微别开了点脸,
“你等下,必须要听我的话。”
末了,他像是怕他拒绝,又忙补充了句。
“我带你去见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