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里还刮起阵阵凉风,吹得树林沙沙作响,随后黑云盖住了月光,云里整座山林开始嚎叫,撕咬声,喘息声,哀嚎声,此起彼伏,当中有一个声音最为明显,就是一人声,孩童的哭泣声。
而后,就是寂静无声,怪异的连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
“死了没?”出声的是白日那穿青衣的女子,坐在藤椅之上,一手靠在木桌,一手抄写经书。
“死了。”侧面站着的是一玄黑男子,脸上沟壑纵横,而灯光将他脸上的黑斑印出来,大小不一,其中黑斑中还杂着红,实在渗人。
青檀原没有表情的脸泛出一丝波澜,擡头睨了他一眼,却被他避开,脸上立马生了裂痕:“人死了?”
哐当一声,那玄黑男子立马跪了下来,不住磕头:“少主,和尚死了,但是那个小和尚……”
“怎幺?”青檀的眼光一冽,生生把手上的笔折断了,墨拧成了一个黑洞,“连一个人类小孩都搞不定?”
“少主,”头上的黑血已经透到了木板之下,“是因为白…..白主子,白日给那孩童输了一口气,这口气罩住了他,属下,属下…..”
她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点:“然后呢?你还是没有杀他?”
黑衣男子看了,暗忖一会,方才出声:“那气连着白主子,要是杀了他,怕是会惊动白主子,属下心中没有底,不敢动手,怕是少主会受到牵连。”
“这次饶你一次,”青檀在一挥手,纸上的黑洞立马恢复了原样,灯光摇曳着,纸上的字鹤膝蜂腰, “没有下次,不过…..”
黑衣男子只觉得忽而一股腥味从五脏六腑直入喉咙,一口鲜血喷出,一探全身,被废了百年修行,脸上却不敢有半点恼意,要知道上次办事不利的人早已归西,连魂都给灭了,生死簿怕是连姓名都没有,永离五道轮常:“谢少主,少主赏赐,属下定铭记在心,一刻都不敢忘。”
“我也不爱油嘴滑舌之人,下次受了赏,就立马滚。”青檀又化了笔,一字一划在纸上银钩铁画起来,“把尸体抛在山脚入口,这回应该有几天安宁,云里再有人放进来,你就提头来见。”
那黑衣男人得了指示,化成黑纹蛇溜走了,速度之快,只眨眼之间就没有踪影。
青檀丝毫不在意那人,一心扑在笔纸纸上,忽而勾了一下唇,只见那纸上跃然出现了一女子的身影,丰神绰约,美目含笑,似出水芙蓉,那衣只半遮胴体,露出半肩,更是勾人,青檀用手一划,那女子竟然从纸上坐了起来,向青檀伸出手去。
“姐姐。”柔情蜜意,和那下令之人判若两人。
只是那画中人只是笑,却不出声,青檀的脸冷了下来,柔水不再,一挥手,那人在中间生生破开了一个洞,随着烛光消失在黑夜之中。
青白两蛇在云里已相伴数百年,论出世时间,白蛇白沅要更早,自青蛇遇到白蛇之时,她就已经修炼成人身,而蛇是等到修身之时,才照着自己的意愿选择男儿身,还是女儿身,青檀不知道白沅是为何选择修女儿身,但是她确实因为白沅,在最后一刻选择了修女儿之身。
当初青檀遇到白沅之时,雷雨阵阵,奄奄一息,她父王所在的一族被赤妠族抢占了地盘,并且自己所在族类中大败而归,全族被扔到蛇窟之中。
而所有的同胞,困在一处,不给任何吃食,活下去,成为了蛇窟中每条蛇每天的手册,数万条蛇互相厮杀,明明昨日还是朋友,兄弟,父母甚至是夫妻,转而就互相撕咬,啖其肉。
整个蛇窟变成了炼狱,最后同族所剩无几,只因为已经失去了搏杀的战斗力。
她装死,躲过了最后另一族的排查,趁守卫蛇不注意,就离开了,准确的是逃离,因为一抓住,就得死,作为前一族的遗腹子,她必须得死。
她不知道自己爬行了过久,等到了云里,天空就开始下起了大雨,她身上的伤口浸了水,一滩雨水都被晕红了,吊着一口气,爬到了树底下,蛇应是不会冷的,而她那一刻却冷到颤抖了起来。
原来爬了这幺远,也是要死的,她的眼睛早已失了神,模糊只见看见一女子,背着篓,撑着竹伞,来到她的眼前,本应砸下她的雨点被挡住了,青蛇回了神智,听她说:“我在山中这幺久,没有看过蛇,皮囊倒是好看。”
青蛇身上花纹被一条条雕琢,每个图案都被精细打磨过,深浅相间,花纹似祥瑞带日,美而不足的就是身上的伤痕过多,像是精美白瓷中多了一裂痕。
白沅伸出手,将青蛇拢在手上:“哪里去打架了,受了这幺重的伤,你的家呢?”
青蛇原本奄奄一息,看见人,心中警铃大作,拼着一股劲去咬她,却一点皮都没有咬破,白沅轻叹一声:“你啊,身子小,但是胆子倒不小,惹火我了,把你煲成蛇汤!”
青蛇撇开脸,若是这凡人做些什幺她也无力抗争,于是将脸埋在蛇旋之中,也不理她,倒有一副任君宰割的气势。
“说你两句,就不开心了,你这个青蛇,好了,别生气了,你身上再补我也不吃你,毕竟同为蛇族?你说是不是?”
青蛇一惊,那赤妠族的确有成人的,不过都是脸上印有蛇纹,想她这样脸上看不出半点痕迹的,应是是修炼许久,那功力必定深厚。
蛇类修成人,就会凝成蛇丹,而这凡人身上蛇丹实属良品,如果杀了她,吞了她的蛇丹,那一定能回到蛇谷,而赤妠族的血也将流成河。
“怎幺了?”白沅碰了一下青蛇蛇头,那青蛇马上软软的趴在了她的手上,原来缠起来的蛇身也已经松开了,面带可怜看着白沅,她用这一招在群蛇中生存下来,搭配上绝美的纹路,杀伤力十足,不知道这手段在这凡人身上能不能灵验。
显然白沅能感受到青蛇的美人“落泪”,眼里露出几分同情,拢着的手不自觉柔了几分。
白沅细细检查起青蛇身上的伤,每动一下,那蛇就会发出低低的鸣叫,那声音隐忍着,却又脆弱:“谁伤你这幺重?”
接着她吐出一口气,那白气混着潮湿一起入了青蛇的心肺之中,青蛇身上的伤痕凝结,而后又消失,她轻轻摆动了一下身体,那皮就蜕了下来,白沅看她露出了底色,心中喜悦:“感觉好了没?”
青蛇已觉得身通体泰,不想再和她废话,快速从她的手上缠绕到她的手臂,又去套住她的脖子,只要身子一紧,她的颈椎就要断裂。
还没有等到自己收缩,白沅轻轻一拉,青蛇就从她的脖子上离开了,她还想去绕,但被白沅抓住了七寸,青蛇方才不敢再动。
白沅脸上中并无怨气:“难怪你这条小青蛇会被人打得半条命也没了,看看你,一好就要找人打架。”
青蛇哑言,自古以来,对牛弹琴就是一件体力活,反正她也不会说人话,让白沅误会也好。
“说到你痛处了?”白沅又把青蛇放回手上,抓着蛇头逼着她看自己,“你身上的皮肉之伤好了,但是你的气还不调,还需要调养,没好之前还是把你带回去,云里这边入了夜,就是一座兽斗场,你这小身板,一定会被当成食物吃掉。”
青蛇摆了摆头,目前她还是没有胜算,不如等养好伤,再她不注意之时,再把她绞杀。
白沅故意摆弄出吓人的表情:“不过你可再想这样,没好之前,可不要用力,知道了吗?”
一个食物还敢教训她,她闭眼不看白沅,白沅把青蛇放到了衣襟之中,隔着衣服,青蛇听到她跳动的心脏声,这回她清楚感觉到这个人真的是蛇化的人,冷冰冰的,就像她一样。
只不过,是同类又怎幺样,蛇窟里的蛇,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只有凌驾在其他蛇之上,才会被其他的蛇俯首称王。
她等这一刻好久了,那些给过她耻辱的蛇,她要把他们全部都剿灭,就像他们剿灭她的父母一样,剿灭掉她同族之人一样。
失去的地盘,她要一点一点夺回来,踏着他们的血,奴役着他们的后世,让他们后悔让自己活下。
现在,她伸出舌头,舔了舔白沅的心脏部位,这里藏着蛇丹,是她的蛇丹,先在这里在放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