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凤钗、方君仪、苏政绮、纪风萍、李青桐、颜秋冷。
慕容宁将晏丹青所报的名字各自写在一张纸条上。
“来人。”
慕容府的剑奴在房中现身。慕容宁将六份纸条交给剑奴,命道:“去查这六个名字。”
“是。”
剑奴刚遁走,书房的门便响了。慕容宁看门外身影,恰是女子倩影,温声说:“进来吧。”
晏丹青推门而入。慕容宁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你伤势好些了吗?”
“嗯。休养几日,已经好多了。”
晏丹青眼睑微微阖着,慕容宁知她是有心事,问道:“怎样了?”
晏丹青眼神四处游移,全不敢看慕容宁:“我方才随意转了转,听说了一件事。”
慕容宁猜到了,说:“我也正想和你商量这件事。我认为我们应该一同去见见你的亲人,将喜事告知他们。”
晏丹青有些胆怯:“我……我正是要说……婚姻之事,非同小可,不该儿戏。你……你我认识不到两年,你是否再慎重……考虑一下?”
慕容宁说:“两年,我认为很长了。知心而交,一日足矣,何须两年?”
“交友和成亲是两码事。你并不了解我是什幺人。”晏丹青说。
慕容宁走到晏丹青身后,关上了书房门。
“我只要知道,你心地纯善,但个性迷糊,若是没我,会过得很辛苦。天剑慕容府是你最好的归宿。这就足够了。”
“我承认,如果我能嫁给你,是无上的幸运。但你娶我,却非是什幺幸事,反倒是负累。”
晏丹青音线语气变得坚定。慕容宁听了,纳罕晏丹青平素总胆怯迟疑,于此事却十分坚定。这与慕容宁的计划不符。照他的想法,依晏丹青个性,只要他强势宣告出来,让情势逼她,她再是犹豫迟疑,最终也会软服于他的决定。两年来无数次分歧,慕容宁几乎都是这样解决的。
这其中该有什幺缘故才是。慕容宁说:“丹青,我能问原因吗?”
晏丹青说:“我是为你好。我确实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人。”
“什幺人配得上我,是我自己做主,不是你说了算。丹青,这个理由不够说服慕容宁。”慕容宁说。
晏丹青说:“你连我是什幺出身、什幺背景、是否还有其他亲朋故交都不清楚,便擅自宣告你我的婚事。你是否太过冲动?两个人成亲不止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事。你怎知你的大哥和小侄对我是什幺看法?你又怎知我的姐姐是否满意你这名妹婿?”
“大哥不问世事已久。至于胜雪,他绝对十分满意你。”
慕容宁走到晏丹青跟前,盯住晏丹青,对她说:“你的家人嘛,要看你是不是愿意带我一会了。”
晏丹青避开他的目光,不敢与慕容宁对视。“你当初不是派人调查过我?若当初你查不出来,现在也查不出什幺。”
“未必然。”慕容宁说,“你还记得你让我代笔的那封信吗?”
晏丹青立刻看向慕容宁。她想起来了。完了。这次因自己的失误,让慕容宁一次性知道了五名其他太吾传人的名字。晏丹青不禁绞紧衣袖,越发不安起来。此事若让苏政绮和纪风萍知道,她们俩又要觉得晏丹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她突然想起孟蝶曾背地里评价她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她不禁慌了神,感到一股寒意,仿佛村人正冷眼觑着她。她怎幺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
慕容宁见她垂头丧气,立刻握住她的手,柔声说:“你不希望我调查这六个名字?”
晏丹青没有答他。若说了是,等同于承认有机密;若说不是,慕容宁必说,那她何必怕他查呢?
想点别的,说点别的。这桩婚事,或许是她先前一吻,令慕容宁冲动了。以她那虚假的美貌而言,确实有这种可能。待过段时间,他考虑清楚了,会改变决定的。
“慕容宁,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我需要回家,你也重新考虑。”
说着,晏丹青便要将一双柔荑从慕容宁手里抽出。慕容宁不动声色,反握得更紧,叫她挣脱不开。
晏丹青又慌乱了:“慕容宁!”
“在。”
“放……放开……”她的声音在发抖。
“不可能。”慕容宁说,“你回去之后,打算什幺时候再来见我?五年?十年?或是因为不敢面对,这一世人都回避我?丹青呐,你要是继续逃避,便是逼慕容宁将事情做绝。”
晏丹青被慕容宁吓得白了面色,肩膀紧紧缩着。旁人要是这副怯懦的模样,会令慕容宁心生厌恶。偏偏晏丹青如雨后的千层白芍药一般,有一种绚丽而迷艳的美感。慕容宁不由揽她入怀。晏丹青窝在他怀里,一时竟不敢推开慕容宁。
“丹青,你讨厌我吗?”
“不……不讨厌……”
“那就是喜欢咯?”
“……”晏丹青直红了半张脸,只说,“我不会嫁给你的。”
慕容宁轻抚晏丹青的发丝,手指勾着她背后的披发绞弄。从相貌皮囊上看,晏丹青堪称完美无瑕。慕容宁有时可惜她不是端庄秀慧的性格。可转念一想,她已有那样美的容貌、那样强的武功,若连性情也好,那也太过完美,不像是人了。
“丹青,你千万麦逼慕容宁做败类行径啊。”慕容宁说。
晏丹青身子挪离开一点,擡头看着慕容宁,正迷惑不解时,见慕容宁正灼灼看着她。晏丹青即刻会意,含羞低头。慕容宁则轻轻吻住了她。
第一吻是试探,不过轻轻贴了上去。见晏丹青没有抗拒厌恶的表现,慕容宁便放开胆子,含住她的唇,将她拥得更紧。
晏丹青不仅没有心猿意马,反倒冷静了下来。她想到了办法,依太吾村规则,太吾剑主是要在成亲怀孕后才必须离开夫家。那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不成亲便是了。届时,晏丹青只需要依照规则在太吾村内养胎,将女儿留在太吾村中,她依旧可以时常会见慕容宁。要是纪风萍或苏政绮 强迫她依照太吾村规则行事,此事也极简单:一口咬定她和慕容宁只是朋友关系,慕容宁并未娶亲;一口咬定女儿的生父不是慕容宁。
唯一的风险只在慕容宁。若是慕容宁最后始乱终弃……不,这点不用考虑。如果不按这个办法做,结果也一样是分离。不过始乱终弃的人变成了晏丹青。
慕容宁离开了她的唇,他十分不满:“这种时候,你也能走神。”
“……慕容宁。”
“怎样?”
“你不是想知道我拒绝你的缘由吗?我身上有一种禁闭秘密的术法禁制,所以,我不能将核心原因告诉你。只能告诉你,由这个核心原因所产生的次要缘由。我希望,你也能保密。”
慕容宁听了,探视了周遭,确定屋外没人经过。
“说吧。”
……
“一气化九百!”
这惊天震地的一气化九百结结实实打在李青桐身上。李青桐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痛,太痛了,她立刻流了眼泪。她所学的天蛇换骨功这时发挥作用,将她方才所受的重伤痊愈了。可即便痊愈,还是很疼。李青桐这是第一次感受到胸骨摧折、脏腑受创的痛楚。
“小鬼,功力不差。但你太弱了。等你长大再来挑战黑白郎君吧。”南宫恨说。
“站住……站住!”
李青桐小眼通红,已经发了狠,立刻又冲了上去,不管不顾,就是一通招式乱发。这种王八拳打法虽是毫无章法,但李青桐凭仗伏虞剑千年功力,招招威势凶猛,南宫恨也不能小觑。南宫恨渐渐烦躁起来,冷哼一声:“真是无聊!”他提掌纳气,再出一掌:“怒马凌关!”
这一招怒马凌关突然袭来,李青桐突然开了窍,不想再感受类似刚刚硬抗一气化九百的痛苦,立刻使出一道先天少阳剑气,与南宫恨的招式相撞,化解了这一招。
“可以!”
南宫恨一声赞,随即冲上前,拳掌并用,打向李青桐。李青桐没有实战经验,只凭着不想感受痛苦的身体本能慌乱应招,也算招招挡下。南宫恨来了兴趣,问:“小鬼,你的功力从何处来?”
“和你有什幺关系?把我妹妹还回来!”
李青桐怒吼着,又发出一道先天少阳剑气。南宫恨侧身一躲,剑气使得他身后的山石尽皆崩碎。南宫恨运起步法,至李青桐身后,拎起李青桐的后脖颈,再唤来幽灵马车。二人同化一道光影,没入车帘之后。
车上的李青桐被南宫恨拎在半空,死命挣扎,还一边大喊:“黑白郎君,你把我妹妹还给我!”
南宫恨问都不用问,知道这小鬼是被人骗到他这儿来了。
南宫恨问她:“小鬼,你多大?”
“和你有什幺关系?”
“你不想要你的小妹了?”
李青桐犹豫一会儿,说:“八岁。”
“父母是谁?”
“我父母双亡了。”
“师尊呢?”
“没有!”
南宫恨挑眉:“你的武功是谁教的?”
“我天生就会!”
这其实不是谎话,伏虞剑上本就附着武学,李青桐在娘胎时,上任剑主便死了。她在胎中就成为了伏虞剑主,自然是天生就会。
但南宫恨不知道这些缘故,只觉得李青桐在撒谎,一掌打向李青桐的身躯。李青桐当即吐出一口血,还恶意地喷了南宫恨满脸。南宫恨毫不介怀,接着问:“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银槐鬼市的人。”
“叫什幺名?”
“我……我不知道。”
李青桐才八岁,哪里有什幺走跳江湖的经验?自然是不知道要问的。
“哼。”
南宫恨冷哼一声,架着马车往银槐鬼市而去。南宫恨说:“小鬼,你被人骗了。”
“你说骗就骗?我凭什幺相信你?”
南宫恨说:“带我去找骗你的人!”
李青桐一怔,想南宫恨可以和那个人当面对质,便说:“好。”
……
银槐鬼市地处阴湿,常年不见天光,却是个热闹地方。尤其今日,幽灵马车侵门踏户而来,在野市上横冲直撞。珍宝、赝品、灵丹、假药都飞了满天,落了满地。鬼市中人正忿恨不已时,只听一道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别人的失败就是我的快乐了!”
忿恨的人开始发抖:“黑白郎君……是黑白郎君啊!”
黑白郎君把李青桐扔了出去。李青桐一个旋身,算是平稳落地。南宫恨自幽灵马车中化光而出,喊道:“让鬼市的主事者出来!”
雄劲内力向外激荡,将一干货物人物震出十余步之外。李青桐四处张望,还真在集市上瞧见了骗自己说“颜秋冷在黑白郎君手上”的贼人。李青桐拿出鞭子,往前一甩,缠住了对方的脚脖子。贼人立时认出李青桐,转身就要逃。李青桐一拉鞭子,正要把他拉到近前时,一道剑气冲杀而来,解开了贼人脚脖子上的束缚。四面化出一道道光,从光中显出一群人的身影,已将李青桐和南宫恨团团围住。
为首一个戴着黑墨镜的说:“黑白郎君,你侵门踏户而来,真当我鬼市无人吗?”
黑白郎君说:“你是何人?”
“巧木宫老爷。”
李青桐说:“你就是巧木宫老爷?”
老爷说:“是。”
“好。我听说银槐鬼市巧木宫司职情报交易,所以前往鬼市,查探我小妹下落,遇上了你的手下。”李青桐指向贼人,奶声奶气地模仿大人语气,倒真是一本正经,“他拿了我一千两银票,告诉我说,我的小妹在黑白郎君手上。我同黑白郎君前来鬼市,是为了让他同黑白郎君对质!”
李青桐底气十足,竟比许多武功高强的江湖人更有威势。她因父亲是萧政谦,在太吾村受过欺辱。那时她就领悟了一个道理:拳头才是生存之本。当她有足够的实力时,忍让是给别人的面子,不代表她必须忍气吞声。
巧木宫老爷立刻看向贼人。贼人和所有鬼市之人一样,都是黑衣覆面,身高也平平,无甚特点。贼人说:“小孩子的话怎样能信?就算真有人骗了你,那也未必是我。”
伏虞剑一脉,认人凭的是特质。李青桐说道:“我不靠外貌认人。你身负赤目若蛊,从此手足迟钝,常有内息紊乱之症,体内有祛之难尽的赤毒。这份赤毒在你体内游走,却又不致命,只是时常让你四肢剧痛,五窍炽热。这赤毒又衍生了腐毒,导致你每次受到外伤,总是很难治愈。你花费了很多时间,想祛除体内的毒素。但是蛊毒不除,你的毒永远都不会好。一看便知,你在苗疆惹了个极不好惹的人。或许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吧?”
“胡……胡说!”贼人脸色嬗变,“黄口小儿,你的话焉能相信?”
李青桐拿出一本账簿,亮给巧木宫老爷:“巧木宫老爷,这是你们今年前往苗疆交易时的账目,是我从你的属下身上摸来的。要不要我念给你听,验验真假?”
老爷面色一凝,李青桐翻开账簿,大声喊道:“四月十六日,同苗疆北竞王……”
“住口!”老爷说,“小姑娘,将账簿交出来,我便不追究你在鬼市闹事的罪行。”
“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李青桐做好出招准备,“是要比谁拳头硬吗?”
鬼市众人都有些迟疑犹豫。他们并非害怕李青桐,而是害怕站在李青桐身后的南宫恨。南宫恨迄今一语未发。巧木宫老爷说:“黑白郎君,这是你带来的人,你不管束吗?”
“与我何干?”南宫恨说,“若鬼市只有这些废物,南宫恨不屑出手。”
巧木宫老爷听言,手一挥,属下的兵众纷纷杀出,向李青桐而来。这些虾兵蟹将真是慢,慢得让人不耐。他们跑动的这几秒,足够李青桐出十来招了。李青桐面色一凝,完全不打算和小兵纠缠。手捻石子,直出一招“十二弦奇针功”。
以石代针,李青桐也算手下留情。但此招依旧有雷霆万钧的威力,石子所过,呈摧枯拉朽之势,直冲巧木宫老爷而去。鬼市部众受巨力震荡,根基弱者全数化为碎尸崩裂,稍强一点的也飞震出去,重伤倒地。老爷这才明白,为什幺黑白郎君会随着这个小女孩来到银槐鬼市,又为何黑白郎君根本就不出招。要避开此招吗?不,已经避不开了。
“骷鬼荡川!”
老爷以极招应对,奈何李青桐份属怪物范畴。老爷虽是堪堪应下,但脚下也撑持不住,飞将出去,倒在地上,口吐朱红。
李青桐看向贼人,那贼人已经要逃了。李青桐暗道不好,他知道颜秋冷的姓名,不能给巧木宫找颜秋冷报复的机会。李青桐运起上天梯,飞纵追上,出一式“青蛟神掌”。贼人体内腐毒顿时爆发,化为四种剧毒侵蚀全身。他吐出一口黑血,立刻倒地身亡。黑血喷在散落的货架上,腐蚀了货架,冒起缕缕白烟。
老爷站了起来,对南宫恨身后的六隐神镞和孟高飞说:“地宿,六隐神镞,你们两人不出手吗?”
六隐神镞默然不语。孟高飞骂道:“破你西瓜!恁爸可没你这幺无耻。先欺骗别人小姑娘江湖经验少,卖假情报,还想骗她去送死。现在被人找上门来,又死不承认,想仗势欺人以多欺少以强欺弱,结果被人打成这个鸟样,连账本都被人摸了。怎样看都是你惹得麻烦。做生意要童叟无欺,这幺简单的道理还要恁爸来教你啊。”
六隐神镞道:“小姑娘,现在骗你的人你也杀了,老爷也被你打成重伤,能否卖鬼市一个面子,这件事就此罢了。鬼市也不追究你侵门踏户闹事,如何?”
李青桐刚要开口,南宫恨说:“不行。”
六隐神镞问:“黑白郎君有何高见?”
南宫恨说:“南宫恨可以放过你们,但鬼市必须为我放出一个消息。”
“什幺消息?”
“李青桐在黑白郎君手上,若想带她回去,来天允山以战赎人啊!哈哈哈哈!”
说着,黑白郎君拎起李青桐的后颈。李青桐大喊道:“黑白郎君,这是我挣的眉角!还有我小妹,我小妹啊!”
黑白郎君已不由分说,又把李青桐扔入幽灵马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