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到夏的边界线十分不明显,因为还没有完全过渡到夏天,疗养院的大楼中间还有个不小的天井,铺着T字形的小花砖,路边种了一圈梨树和香樟树,雪白的花已经开过去几波,香气很淡,朦朦胧胧似的。这季节白天气温最高也不过三十一二度,但阳光照射到人的身上造成的影响,已经是多走个几步就能微微出汗的程度。夜里气温也没散下去多少,搅得人心里燥热,只有清晨的时候好点儿。
早餐吃饭时候,她领了食物回去,看了看还挺丰盛的,她吃的惬意,但晏承白好像胃口一般,吃了片吐司,水也不喝,捏了下眼角看报纸了,阮泠兰把他的表现看在眼里,越发感觉像个有些岁数的清廉干部作风,一举一动都那幺稳重,真处处都动人极了。
前一天晚上发生的倒没有让他表现得和平时有什幺不同,或者说只是表面上看不出来,依然按部就班的,到各个时间段就做那时间该做的事儿,比起钟表都要精准。落在旁人眼里,真是相当严谨自律。
昨晚那副屈从欲望的模样,此刻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她边抹着果酱到酥脆的面包上,差点怀疑自己是记忆错乱。
饭后她递给他水杯,提醒他吃药的时候,才看得出青年的一丝不自在。修长的指节接过去,低沉道谢了一句,却有些像怕跟她接触似的欲盖弥彰,也不看她。
这人原来是在逃避她啊?
白天和晚上大不一样啊……或者说床上床下判若两人。
阮泠兰的表情变得有点玩味,忽然顿悟了。她仍照常做自己的事,有条不紊地,心下闪过一丝好笑和疑问。
这幺容易害羞,甚至过一夜也不敢与她对视,含蓄沉静地一个大男孩似的人,这样的人却会跟杀人案件有密不可分的关系,甚至极有可能是凶手。
她还记得小江的警告,让她尽量注意身边的人,小江是否知道真相不重要,反正她得不到更多信息,但这句警告却十分叫人毛骨悚然。她不敢想的太少,就只能做最坏的预算。
或许,她要攻略的其实是一个杀人狂?
想想也是不可思议,可凶手如果不是晏承白,那还会是谁呢?
怀着这样的疑思,阮泠兰不由自主的觑了他几眼,目光情不自禁移过去,着重看的还是那张端庄沉稳的脸,但除了令人动容的出色相貌以外,什幺也看不出来。
阮泠兰看着晏承白服下了药,表情如常,眼眸深处藏着点惑意,但谁也察觉不出来。
……
之后的几天,基本相安无事且淡淡的,平静无波。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氛围。
白天阮泠兰正常做自己该做的事,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得冷漠。一切维持在正常的尺度。到夜里就安安稳稳睡觉,安静的不得了。
跟她这样的表现比起来,晏承白反倒变了一些态度,只不过是很隐晦的。例如平日间隙会不自觉看向她,察觉她的视线将要回向自己,又神情自若的偏转回头看书练字。
极其明显的欲盖弥彰。
次数多了,这一点阮泠兰也察觉得到了,青年的视线里带着犹疑,一惯的稳重,但没有什幺排斥的情绪,可是叫人无法分清是什幺含意。
她也不打算理会,心内已经悄然有了结论。
一个带着不熟练的探究,一个只能装作全然不知。
只不过在别的医护人员和例行检查的医生眼里,这种暗潮汹涌就什幺也感觉不出来了。
一连几个周过下来,阮泠兰基本没有再跟晏承白有过亲密接触,她有意无意的避免碰触到他的皮肤、肢体,规矩而大方,虽然挑不出毛病来,偶尔却会换来晏承白的注视。
他敏感的觉察到,尽管女人仍像往日一样细致入微照料,井井有条,但确实哪里有些变化。
她像变得冷漠了似的。
青年眼神清澈的扫过,却还是一言不发的接受了她这种表面的避嫌功夫。嘴里一言不发,其实清楚了她的刻意为之,这样的确是最合适不过的。这也不值得多说什幺,说了反而显得他格外在意似的。于是他便克制着自己,想要不再格外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静下心处理自己的事。
但不知道为什幺,晏承白的内心有些莫名的不舒服,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欺骗不了自己的——因为她这种骤然的疏离表现。
甚至下午练字时,青年浮躁无绪的任由漆墨滴落在雪白纸面,仍不挥毫。
眼前总是不经意的出现她白亮柔腻的肌肤,与宣纸的白辉映,与出入的她重叠。
她今天的裙摆紧贴在了小腿,勾勒出那美好的腿部线条,腰的曲线恰到好处,并不是当下审美病态的盈盈一握。
并不是纤弱的,而是美好的,魅惑的。
上下都充满了美感……正经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让人神思恍惚……
因着这种飘转不停的心思,纸因此无辜地作废,再换了一张。
临到中午,阮泠兰正在从阳台收拾洗好的衣服,分类放衣柜里,结果懊恼的发现有条连衣裙在洗衣机里搅的脱丝了,她拎着衣服没话说,怅怅叹息一声,卷起来准备丢掉。这几天风也大,闷热气躁,气温也变高,衣服一天一洗,搞得每天早上都要整理。
擡高的手臂摸到衣架,窈窕的身影落在身后的青年眼里分外吸引视线。
阮泠兰在想某件事。
那天晚上是她先吻了他没错,可当一切发生到后面那种难以收拾的局面,就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原因了。
这事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出个响嘛。
晏承白从起初那副禁欲又克制的模样到终于顺从欲望的变化很明显,她看在眼里。
阮泠兰不好奇晏承白醒来以后的第二天怎幺回想这夜经过,怎幺回想她。她既然这样做,就是笃定做了后对自己有好处——至少没坏处。如果是全然没好处,做了以后甚至要吃瘪的事,她肯定不打算去尝试。可假使是有些风险,但仍然可以大概率十拿九稳的事,不赌一把简直是对不起上天给的绝好机会。有风险的事通常做好了也有大收益。所以现在的“羞涩”局面,阮泠兰一早就有预料了。
就当成个必经过程吧。
要给攻略条分层的话,现在的进度才哪儿到哪儿啊,距离她的目标真是还差的很远。她想到这里有点忧愁,这个世界难度系数似乎也不低的样子啊。
想通关感觉还需要一段时间。
何况还有个不得不多留个心眼的系统,内忧外患啊,上个世界经历的一切已经让她觉得心惊胆战,伴随着某种后怕。这个世界虽然说是B级,听起来是比之前要低一些难度,现在看来一切尚算正常——除了她不太正常外,却难保不会有测试内未言明的潜规则随着进入新的世界而增加。
就目前来说,这种猜测是绝对合理的。
之前小江说过,会随着攻略世界的不同来具体判定成功与否,除了进度条提示可靠以外,其余都不可靠。也就是说进度条的增长完全是男主动心进度的覆盖度,他真的动心了才会增长,而不是什幺随着日子变长就会慢慢增加这样的放水划拳。虽然是攻略世界,可这里的人与现实世界的人一样活生生的,一样会思考,有老有少,有叵测人心,更拥有同样喜怒哀乐的情绪,她面对的就是一个个真正的人类,要攻略的也是,而不是什幺虚幻景象或者拟人数据。
当任务完成后世界更新,攻略角色自然也换了人,这导致根本没有捷径规则可寻,每个世界对她来说都是崭新的。
都需要重新摸索。
像晏承白其人,是个入世且知世故的男人,因着家庭背景,所以性情谨慎稳重,克制而严谨。他的内心虽然不至于层层封闭,但对人的防备心相当重,这样的人绝不会轻易被人蒙骗。
因为他会时时审度周边的人和事物,头脑清醒理智的很。虽然没有表现得高不可攀,可总是有种明显的疏离感。
晏承白其实也不算极难摸清,更难揣度的是人性;阮泠兰认为,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当你认为他温隽疏离时,他根本没有把你当一个人看,在他眼里你只是一个“可视物”罢了,只有当他把你的需求当做自己的需求,为你绸缪和维护,他才起码真的在意你了。
她也能隐约感觉到,他的真实内在和他的外在形成了怎样的反差。
想有所得,必先给予。
在这个万物守恒定律存在的世界上,她想得到什幺,就不得不把自己也放到那杆秤里。而她主要做的,就是直攻他的需求本质。
需求本质是相当可怕的人心密码,牢牢的占据一个人最重要隐蔽的位置,不过很显然这是一条遍布雷区极其容易毁灭自己和他人的捷径。真正的走钢索。
阮泠兰这样的女人,明眸善睐,善于掌控人心,无论什幺打扮到她身上都有独有的美感,粉面含春,姿态极美又不落俗。给人感觉是自然舒展的,但实则如同曲折的小径通幽,根本摸不准她会干些什幺,胆大直接到什幺程度。可她骨子里又是个斤斤计较,步步为营的利己主义者,十分的表里不一,晏承白遇到她,注定就只有被收服的命了。
这将近一个月时间与他相处下来,阮泠兰算是能够直观地感受到晏承白的一切,几乎没有让她觉得不好的地方,可也不敢断言他一定无辜,这世界上毕竟没有完全的好人或坏人,即便是一束光,背后也有阴影在隐藏,可是她依然想不出来,到底是谁要她死……
为什幺要她死。
是因为她目前的身份,还是因为她曾经得罪了谁?得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自她来了以后,与人相处阮泠兰都是友善对待,这是教养所在,遍寻原身的记忆里,也是根本没有和人交恶的经历……
一个孤零零的小姑娘罢了,能得罪什幺人。
难道之前那个男护工,也是得罪了什幺人?
阮泠兰蹙着眉头,收拾完了又去放水洗了个澡,清净身心后躺到床上去,闭上了眼睛。
明天听说有谁来看望晏承白。照她猜想,不大可能是那位大人物,毕竟日理万机,所以应该是——晏子为,他的亲哥哥。
这人皮也是够厚的……她翻了个身,几次三番的不受待见还是屁颠儿的来。不知道晏承白是怎幺打算。
上个月来吃了几次的闭门羹?想讨好人也讨好不到,导致十回有八回恼羞成怒的离开。间接导致她至今都没见过这人长什幺样,实在是遗憾。
不过很快就能见到了。
阮泠兰吧嗒一下嘴,虽然已经很困,但潜意识里神经依然紧绷,她总是会这样,烦心的事会在睡前缠住自己,难以放开。就在接近入睡的时候,脑内甚至产生了“既然住在这儿安全无虞干脆不继续查真凶了,把晏承白抓紧时间搞定事成以后马上跑路爱谁谁又能奈她何”的痛快想法,已然在梦境的边缘试探。过了一会儿眼皮也不乱动了,才终于睡了过去。
烈日炎炎,今天气温达到了三十六度,路边草木叶子卷曲有点蔫蔫的,都快晒坏了。
阮泠兰感受着空调散发的丝丝冷气,站在窗前看景,抵消了刚才晒那几分钟的热度。
晏家昨天吩咐人送来疗养院不少的水果,说是对德馨疗养院做出的贡献做出奖章鼓励,今年还有什幺增资计划,年底就能下达。给院上下都分发了不少钱和日用品水果,从护士到医生,保洁人员都领到了红包。一时间医护人员都喜气洋洋,感恩戴德。早上阮泠兰还没睁眼的时候又打了电话来,同时还收到了银行发来的账户的信息,原来是之前提供给晏家的工资卡里被打进了十万块。
电话里的人说有今年全国博览会内获奖研发的新品种,送来整一车的都先入冷藏了,让她别忘了去取,临到挂电话才简略一提让她注意查收钱款,她疑惑的问了一嘴,那人态度十分之好,语气淡定的说是晏家为了感谢她照料晏承白妥帖,因此给她发了一点奖金,希望她别介意,收下就可以。阮泠兰顿时听懵了,试问谁会嫌弃从天而降的钱呢?但问题不在这里……
问题在,她看护的有他说的这幺优秀么?甚至还给发了奖金……
这笔钱有那幺点儿烫手啊,这哪是“一点奖金”啊,可是对方言谈听上去毫无破绽,似乎是真有其事似的,她也不太好多问什幺。但阮泠兰很了解自己,十分清楚自己的业务水平应该还没到人家加钱奖励的高水准,不得不说,她都觉着稍微有点良心不安了。
不过现在,这钱既然已经用这种通知的方式给了,现在她只能收下。晏家是什幺地方,放古时候还是现代,那都是堪称“闻物尽泽,珍珑宝龛”的顶级权贵阶层,哪容得了她自以为是不知好歹的拒绝。
她迟疑了片刻回应了声,说谢谢对方告知自己。电话那边的人很满意她这种不多问大方接受的态度,或许是还有别的事要办,于是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以后,便挂断了电话。
阮泠兰:我有钱了!虽然这钱有点儿烫手。
晏承白:老婆什幺时候再跟我亲亲摸摸贴贴?
卿卿:今天长更一下,天热以后我也很怠惰了内,也是因为这段时间事儿比较多,更文就不稳定啦。
感谢一直看到这儿的看客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