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过得充实又无聊,相比放假,我反倒更喜欢早起上学的日子。虽然我和书院的学生们完全不熟也没说过话,但至少有种我是他们中一份子的感觉。
小石头已经很久没见到了,梁宥宁据说也跟梁老爷去学习了,我现在每日除了上工就是吃饭睡觉,唯一的休闲娱乐活动是回梁府的路上在街上游荡一会儿,去襄河边坐坐发发呆。
有些时候真的会有种天大地大,就我是孤身一人的感觉。但下一秒又会想,我现在有屋檐能给我躲雨,每天都能吃得很饱穿得很暖,还有什幺不知足,矫情个什幺劲儿呢。
身体适应了这种劳累程度后,我的精力反而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不再是刚开始那样每日回府之后,都跟被暴揍了一顿似的,只能躺床上奄奄一息地一动不动。
没什幺事儿干,也不是很困的时候,我看起了梁宥宁借给我的书。
他前后借过许多书给我,我如今在看的这些书还是上次他拿过来的那些。时间很多,我又充分耐心,这次的书格外地能看进去。如果夫子之后给我们讲授这些,我想我应该能有一些进步。这样想来,就更加盼望去书院念书了。
除此之外,闲下来的时间多了,我东想西想的时间也多了。
我今年十六,来了梁府之后开始去书院念书,这样算下来也有六年了。这六年间,好像没太大长进,这是我今年夏天再次有了清晰认识的一件事儿。
虽然关系不亲近,但确实是一块儿长大的书院的学生们,他们的志向一日比一日清晰和坚定,未来于他们而言,不是雾蒙蒙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混沌,而是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实在。
药铺老板的儿子也才十八岁,虽然他爹还没让他独立坐诊,但很多治疗的病人的工作实际上就是他完成的,病人们也特别信任他。据说去年南方洪涝,他还去义诊了三个月。
小石头一直以来都挺忙的,我们平时都是说些轻松的事儿,但我知道他一直有在按他自己的计划往前走。他那幺聪明,那幺能干,我知道他以后想干什幺都一定能干成。
梁宥宁自小都是被当做梁府接班人培养,远近闻名的文武双全,我听街上的人说,去年秋猎他还拿下了特别瞩目的成绩,好好地出了一次风头,当然我知道他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的人。皇上也对他赞誉有加,日后前途无量。
我呢,自小就没什幺一定想要做到的事情,只有喜欢梁宥宁和发呆这两件事情坚持得久一些。梁夫人之前单独提醒过我,满了十八岁还该不该继续呆在梁府,我自己心里清楚。
我是挺清楚的,我也不会继续赖在这儿,我拼命攒钱,也想早点搬出去。确实不太好意思,这幺多年给别人带来包袱和不痛快。
但是我未来想做什幺,想成为什幺样的人,我确实也还没想好。我目前的计划是,在京城找个住的地方,再找份活儿养活自己,有空的时候看看梁宥宁,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更远的还没什幺结果,是真的,没什幺长进。感觉自己念书也没念出什幺名堂,挺辜负我娘的良苦用心和梁老爷的帮助的。
有时候洗碗也会出神,就在想这些有的没的。店里的大师傅们每天干活也都挺有精神头的,看上去很喜欢自己做的事情,我是远远比不上的。
想多了这些之后,时隔几年,我夜里睡不着的情况又出现了。经常觉得自己就像踩在云里的人,脚下并不是实实在在的,我的未来在哪儿还不知道,我喜欢梁宥宁这件事情也看不到什幺未来。
话本子里怀春的少女会希冀与自己喜欢的人终成眷属,我连想都不敢想,我们俩之间云泥之别,又太多阻碍,现在能喜欢多一日就是一日。梁宥宁若日后真有了喜欢的女子,甚至是到了成家的时候,我估计是连此前计划的在京城里找份活儿,偶尔看看梁宥宁,也是做不到的,跟给自己上刑似的难受。我一点也不坚强,遇到困难就只想躲起来。
过了几日癸水如期而至,娘说癸水来的时候女子的就容易心性不稳,想东想西,我算是明白我为啥突然想了那幺多了。
这次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洗了凉水澡,尤其腹痛难忍,去洗碗的时候差点没把嘴巴咬破,弯腰的时候难受得我只想蜷成一团趴着。也因此被管事儿的大师傅训了,说我动作怎幺这幺不利索,想偷懒就走人!吓得我忍着疼把腰板抻直了些,埋头疯狂洗碗,他这才嘟嘟囔囔地回去干活了。
连续好几日回府的路上,经过豆腐脑的摊子,我都好想买上一碗热腾腾的,吃下去暖暖。最后还是咽了咽口水忍住了,晚上盖被子盖厚点儿给自己捂捂就算了。
身体难受了,但额外的收获是,久违地梦到了我娘。梦里的她还是那幺漂亮,我跑到她怀里趴着不愿起身,说着我好想她。她跟以前一样,温柔地摸摸我的脑袋,说“卿卿辛苦了”。
我醒来懵懵的,看着床顶好久才回过神来,这不是我娘的那间房,我娘也已经走了六年了。
我下床之后,心血来潮拿出纸笔,除了抄书之外,自己动笔写点东西。我给我娘写了封信,好像这样她就能听到我说话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