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奏折在两日后上禀到暂已接替朝事的赵幽之处。
我从宿醉中醒来,揉着太阳穴听秀秀跪在面前禀告。那封急书中控诉了国君之死另有隐情。太医院循着吐露的线索查到父皇所食饭菜有一味食材与其日常服用的汤药相互拮抗,而当事的宫女已在今晨服毒自尽,负责刑狱的官署在她住处发现了三皇子的手谕。
我难以相信所听到的话语,厉声命令秀秀再读一遍。
她声音发着抖,字也念不清楚,我赤脚踩在地上,一把扯过已被赵幽批阅的奏本,一目十行。愈往下看,脚底窜出的寒意愈盛。
赵祁毒害父皇
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他图什幺?父皇早已有意传位于他,宫中势力也向他倾斜,他不会这也等不及,冒天下之不讳弑父去夺那个本已属于他的位置。可令我感到恐惧的不是这封奏折的内容,而是字字句句,乃至右末的盖章,都是属于我的笔迹和印章。
我木然松开发抖的双手,让题本砸在脚边,身体险些支撑不住。我怎会作出陷害赵祁的事情。是谁写了这样一封假奏折陷害于我,为何是我的字迹,为何又有永宁的印章。
“大理寺已经扣押了三皇子,公主……”秀秀跪在地上朝我爬来,她拽住我的裙角,满脸泪水地哀求我,“公主,您救救三皇子啊。”
艰难地呼出含在喉咙中的气体,秀秀,我如何能向你许下承诺。呆滞了几秒,我猛地冲出房门。
去找赵幽,当面与他对质,他是唯一的得利者,去质问他这是否又是他争权夺利的阴谋。还未出寝殿便迎面被一巴掌掀翻在地。我被打得偏过头,胳膊支撑在地上,手臂被砂砾割开,密密麻麻的刺痛。我尝到嘴角里隐隐渗出的血丝,左脸热辣辣地发疼。以单手支撑的姿势艰难仰头,望向给予我狠狠一巴掌的那人,母妃一身素白宫装,头顶繁重的金钗步摇因方才的大力呯铃作响,她的胸口不知是因愤怒还是急促赶来而大力起伏。
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哽咽,她将我打断,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顿骂道:
“贱,种。”
泪水瞬时充盈了眼眶,我想要站起,不让自己显的那幺狼狈。可浑身力气仿佛也因她的那句怒骂而抽离。我别过头,却被她扭过下巴,尖锐的纯金指甲陷入两侧脸颊,这刺痛却不及我被亲生母亲匡然扫地的委屈和连累赵祁入狱的十分之一。
“我真是养了一条乱咬人的狗。”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她狠狠地将手从我脸上抽离,仿佛再触碰我一下都显得肮脏,锋利的裙边随着她转身的动作擦过我的皮肤,我在众人面前无处遁形,屈辱与难以置信同时笼罩着我,可我还要硬撑着高傲的姿态,提直脊背缓缓站起。
我浑浑噩噩地在宫中游走,仿佛有指引般来到了父皇的灵柩之前。为了绝对的清净,殿内除了看守尸身的两三个太监没有他人,摆手让他们全部离开,我无力地跪下,额头触地,泪水在这里才敢汹涌而出,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不知道跪了多久,我倚坐在父皇的灵柩旁,头靠槠褐色的棺身,放肆哭出声来。
有好多话想要和父皇说。告诉他奏折不是我写的,我不想要三哥入狱,母妃的巴掌真的很疼。如果父皇还在,一定会笑呵呵地听我抱怨,然后嘲笑我这幺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从小到大的泪水仿佛积攒到了这几天,我哭到眼泪几乎干涸,恍然发觉身旁已经有人站了很久。
尴尬地用衣袖擦去泪水,那人开口:
“终于发现我了?”
是赵幽,他见我已察觉,索性蹲下身子,手臂放在大腿上十指交叉着与我平视。我还在抽泣,他似乎近来也没怎幺睡好,眼睛里还有血丝。面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他用手轻轻触了触我的脸,问道:
“这里怎幺了?”
脸侧一边有些肿起,还有指甲陷进的血点。我打掉他的手,有些难堪地捂住。他眉目有些阴沉,问我:
“谁打的?”
我不愿回答,等他终于恼了,才平静正视他。
他偏向阴柔的五官已经长开,与其精致面孔截然相反的是眉目间隐隐约约的肃杀冷意,他的面孔令我觉得有些陌生,想到幼时母妃对他的形容,他远非对我表现的那般无害。我问出心中盘旋已久的问题:
“父皇的传位遗诏,是你改的。”
并非疑问,而是颇为肯定的语气,
他沉沉地看着我,倏地挑眉。
“是我。”
虽然早有预料,听到他直接承认我却也是楞了一下,回过神来,猛地甩出的巴掌还未落到他脸上就被抓住,他靠近我的脸,呵笑:
“宁姐姐,怎幺舍得打我?”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放肆,他的目光游离在我身上,在父皇的灵柩前,我从内而外地感到一股屈辱与冒犯。
死死盯住他,我不顾被他按在棺木上的手:
“那封假奏折,是你陷害我?”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不是我做的,可是宁姐姐,”
他的鼻梁贴上我受伤的那侧脸颊,一条冰冷黏腻的舌头舔过我泛出血丝的位置,激起一阵恶寒,想要退开却宛如亲密恋人一般被他锁在怀中。我偏着头极力向后缩去,他不依不饶地再靠近,鼻腔吸入他滚烫的呼吸。
“有什幺关系呢”他亲着我的脸说,“你现在只有我了。”
下巴被擡高,他的手指摩挲着我的唇,眼神里流露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望:“众叛亲离,只有我可以让你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