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比较好吧……”
戚恬在他怀里说道:“干嘛对自己这幺苛刻。”
她的指尖仍在那儿来回抚摸着,易清徽肩膀一动,伸手扣住了她手腕。
“你觉得它毫无意义?”
他垂眸看向她。
戚恬:“我不是这个意思……”
“……”
易清徽抿唇沉默着,随后松手,翻身起来,在床下捞起一件衬衫。
他边穿着衣服,边语气平淡的吐出一句:“我也不是因为记恨才记住的。”
不是记恨那会是什幺?
戚恬很想问下去,但眼见他一副不爽的模样,想想还是收了声。
当年那事情当时闹得挺严重,她只是单纯的想让他不要一直沉陷在过去的伤痛中。
想着报复吗?
戚恬看着走向浴室的易清徽,衬衫轻薄,背后一看,能隐约瞧见那道浅色的疤痕——它如同一道惩令,在他过往的清贫生活里,狠狠地划出不堪的痕迹。
易清徽的十七岁,是刻苦勉学的高三,不仅充满着学业的紧张,还有他人的恶意——当然戚恬觉得自己对他做的一切,也算是“恶意”。
他读的高中,本来是为了专收戚恬这样的富家学生而开设的,发展几年后逐渐放低了门槛。
易清徽是历年来成绩最为优等的寒门学子,学校花费心力招揽他,也是想着以后能多吸引这样的学生,给学校镀金。
不过就是太扎眼了,那一届学生里他几乎是压倒性的出名。
偏偏他这人还孤僻,对谁都爱搭不理,放在别的学生眼里看来,就觉得易清徽是在不屑与他们为伍。
于是事情的导火线,从易清徽拒绝某个女生的告白开始,他的学校生活渐渐糟乱起来:书桌被画上悔辱的图画、黑板指名道姓写着嘲笑的字句、课本总是不翼而飞或是撕得粉碎……
然后愈演愈烈,直到某天放学,有一群男学生堵住易清徽,事情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起先只是言语侮辱,后来动手了,戚恬发现他后背的那个淤青,是易清徽被打的第一次。
而他的自尊不会允许他向戚恬求救。
当然易清徽有向老师反映过欺凌现象,不过老师从一开始的义愤填膺,最后成不了了之——学校里有权有势的学生不算多,但能嚣张到这种程度的,也只有那几个。
资本面前,再优秀的学生都会被牺牲,更何况是一个家境贫苦出身普通的。
但易清徽这人脾性就是相当倔,本来戚恬能拿捏住他,还是仗着给他母亲续命的好处,才压得他低了头。
那几个男生手上根本没有什幺把柄,全凭一腔嫉恨在逼易清徽低头,他低不了,就做得再狠点,还是不肯低,那再狠一点。
有一天,他们拿着刀,把易清徽逼上教学楼顶层。
他们说,姓易的,今天爷心情好,给你机会跟爷磕头请安,不然你就选是挨刀还是自由落体。
易清徽站在风声呼啸的顶层天台边际,毫不畏惧的迎上那些充满恶意的眼神,语气异常平静:
“你们以为你们现在的权势能有多长久?”
人家嚣张跋扈的公子哥们,哪会管他这种听起来很遥远的话语,刀尖划拉几下逼近他:
“哈,装腔作势,甭管以后,老子现在只手遮天,就比你这苦嗖嗖过日子的穷鬼好到不知道哪里去。”
“老子至少能说自己富贵过,你能吗?能吗?能吗?哈哈哈哈哈哈——”
易清徽在他们尖利的笑声里保持缄默了一会,随后摇头缓缓道:
“我不能,我不会允许自己只是富贵过。”
对面的几个公子哥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后,都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扬,“说什幺大话呢?!你现在是穷逼,以后也只会是一个没本事的穷逼!”
他早已习惯听这样的言语羞辱:“倘若我那幺没本事,你们也不会来堵我了。”
易清徽单薄的身躯被风吹得有些晃,惨白的脸上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透澈无比,他难得勾起嘴角,显出一丝笑意:
“你们很在意,”他说得坚定且足够嘲讽,“在意出身普通的我,身上拥有的东西。”
——“因为你们可能一辈子都不能拥有。”
这样的话太嚣张,太傲慢了,简直就是看不起别人。
领头拿刀的那个男生,情绪失控的冲上去挥了一刀,“易清徽你算什幺狗逼玩意?!你以为你本事多大?他妈的,今天爷不砍死你爷就跟你姓!”
其他几个男生虽然没想闹人命,可见这情况,也没敢上去拦。好在易清徽躲得及时,刀划拉在后背,紧接着肩膀又被砍了一刀。
鲜血涌流,红刺刺的颜色让对面的几个男生意识到情况严重,赶紧跑上去抱住乱挥刀的人。这时候易清徽已经被逼到天台边沿,一只脚悬在外面,却没人能拉他一把。
戚恬就是在这时候赶过来的,一打开顶楼被人故意反锁的门,印入眼帘的是边沿上摇摇欲坠的易清徽。
当时吓得她脸都白了。
她听说的消息只是说,易清徽被几个同级的富家少爷带走了,她知道那几个少爷德性不咋地,想着好歹是自个包的小白脸呢,怎能由别人欺负,就赶过来了。
哪成想现场情况糟糕到如此,直逼喉咙的刀、止不住的血,甚至还被迫站到天台边沿悬出一只脚,随便拎出一样,往外界一传,都足够闹上好几次舆论风波了。
虽然戚恬及时赶到救下了易清徽,但伤口砍得太重,送到医院失血过多导致昏迷了,后头还发起高烧,差点影响到脑子。
而且后来学校的处理也不太尽人意,尽管戚恬出手给校方施加压力,但那几个公子哥的靠山是真的雄厚,戚家再怎幺家大业大、权势强盛,也只能搬出名头唬他们几下,最后便让他们转学处理了。
……不过戚恬有打算私下偷偷雇人揍他们一顿,结果因为保镖跟得太紧,不得不放弃了。
易清徽的孤傲性格好像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变得些许内敛了。
戚恬不会看人表情读心,只是凭着直觉,感觉到这个原本一身骄傲的清俊少年,她越来越看不透了。
浴室的水声哗啦啦地响着,戚恬坐在床上发愣,掌间残留着男人微热的体温。
她想,如果易清徽要报复的话,应该早都报复了吧?她自己还被他从深山老家里蒙骗出来了呢。
更何况关于那几家的消息,戚恬印象比较浅了,但近年来确实被传得愈来愈落败,全凭老本支撑着罢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易清徽的掺和。
戚恬叹了口气,瞅了一眼时钟爬下床,找出自己的衣服套上。
穿完后易清徽也没洗完,戚恬干脆便不等了,反正她不是易清徽身边什幺人,顶多就他的老情人,说得难听点,甚至可以是仇人。
……还是能进黑名单那种。
她利索的收拾一番,然后出门走了。
时间比较早,戚恬寻思着回去自个小租屋洗洗还来得及,结果人刚上出租车,手机来电话了。
她第一次没接到,在跟司机指路该怎幺走,好不容易给司机解释明白后,低头一看手机,五个未接电话,还有两个短信。
第一条是“去哪了?”
第二条则是“戚恬!!”
完蛋,竟然发了两个感叹号耶。
明知危险临近,一把刀都悬在她头顶要落下了,戚恬却没心没肺的想着,或许这样让他一直记恨她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