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宜出行,宜祈福,宜嫁娶。
白沅坐于贴红铜镜前,身着金绣凤纹刺绣裙褂,外着霞帔,腰系绢带,足抵绣履,露蝤蛴领,缚纤腰束素,山峦伏于胸前,婀娜有致。
绀云分翠拢香丝,金叉撩新鬓,度香腮雪,勾黛眉,画红妆,轻点双腮,口脂度朱唇,万千风光,尽收娇波眼底,一双纤细莹白素手,将群花戴在鬓中,珠帘流转,将一屋春色,匿于其中。
还未将喜帕盖住,只听门外突而嘈杂,步伐轻巧,推开房门:“白姐姐。”
白沅转黔首,望来人:“来了吗?”
虽然只有一眼,但许玔还是被眼前人惊艳到,三两步向前,把白沅肩上挂着的喜帕一盖:“白姐姐,快把喜帕披好,我怕是旁人看到,会把你抢走。”
“别胡说。”
许玔的牵着白沅的手被轻拍,露出笑颜:“哪里胡说,我要是男子决计不让你嫁于旁人,何奈我不是,否则今日一定要抢亲。”
“小玔….”
“嘘,花桥来了。”
屋外一见新娘,欢欢喜喜吹打起来,许逸着喜服,将白沅扶于花轿之中,其中一句话也不曾说,白沅即是百年来初嫁人,自是紧张,被攥着的手不禁用了力,刚想开口,却骤然被推进花轿内。
白沅四肢僵硬,心底腾升起一丝不安,手掌发汗,还没等她坐稳,花轿凭空擡起,她未曾准备,一个后仰,幸好手抓得够快,才没有翻过去,无端生出许多委屈,唤了一声:“许逸。”
花轿之外无人应答,只剩唢呐敲锣声。
下了花轿胡乱被牵着拜了堂,她喜帕内的一双眼如何也看不清屋内的情景,只听见拜贺的声音,没有在大堂之内呆多久,又被推入房中。
“坐着罢,等新郎来时再给你揭喜帕。”
声音粗犷,不似许玔,白沅问:“小玔去哪了?”
按理说,应当是许玔陪她到喜房之中,为什幺一路来再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啪”
房门被重重关上了。
太奇怪了,白沅将喜帕揭开,打量房中一切,床前百子帐,鸳鸯枕头,龙凤红被,铺满花莲铜钱,桌上红烛摇曳,摆着蜜饯,糕点还有一壶酒,一对烧瓷酒杯挂着金双耳,或者真的是想多了,但为何心里的迷雾愈发多了起来?
白沅将红帕盖住,玉珠互相撞击,耳膜几欲震破,她立即压住跳动不安的心脏,不会生差池的,都等了百年了,她再也等不起了。
“新郎到。”
足履扣着地面。
“咚,咚,咚”
每一步走来都十分缓慢,搅动白沅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又一次晃动,背脊微挺,额头前的玉珠轻腰,她不知为什幺想要伸出手去把这玉珠摆好,一个念头猛地冒出来,青檀?
还没等她伸出手,那烛光直直照射在她的瞳孔之中,刺得她闭上了眼睛,等到她再睁开,提着的心又一次放了下来,站在前方的人正是许逸,今日他也换上了喜服,胸前金龙祥瑞,想来也花了一番功夫。
“许逸,”她心中甜蜜,不由又试探了一句:“往后是要唤你官人?”
揭开红帕那一刻,许逸眼中依稀有亮光,听她说这番话,亮光又消失了,白沅察觉道,试着又唤了一声:“许逸,你怎幺了,今日为何一语未发,你是有心事?既然已成为夫妻,如果你有所虑,所忧,所恼何不交付于我?”
许逸逃似得,步伐已乱,背对着她,还是不肯吭声。
一盆冷水狠狠浇在了她的头上,身体发冷,凉意袭来,手指不由蜷缩,唯有眼眶四周热意不断:“我难道是会害你姓名不成?”
背对着她的人,微微一颤,半响才发声:“我筹办婚礼,甚是疲惫,刚刚才将亲朋好友迎出,所以今日才,才不在状态,正如你说的,既然已成为夫,夫妻,那轻饶我这回,可好?”
她难道不疲惫,她如何不操劳?身上的喜服每一针,都是亲自缝制的,只为讨他的喜欢,和他说话,也要字字斟酌,就怕戳他心窝子,为了他,自己不是一退再退,他何不也体贴体贴自己?
若不是夫妻也罢,只当自己单方面付出,也不望回报,毕竟自己牵了他一条命。
但,已经连为一体,怎幺会不希冀他能了解自己的心思,明明就是他求娶,现今好像是她强求的,现在更像变了一个人,再浓烈的爱,也经不起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
“吃罢,”许逸将桌上的糕点递给她,“你今日也一天未曾进食,肚子肯定饿了,先垫垫肚子。”
白沅心中的气又被许逸温贴的话,抚平了不少,眼眶也不酸了,接了过来,偷偷瞧了一眼,还是甘之若饴,小小尝了一口,糕点放了许久,冷了但落入腹中,却暖暖的:“官人。”
许逸掩盖住慌乱,站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地板太滑差点滑倒,白沅想要拉住他,被他从床上扯了起来,白沅发懵:“怎幺了?”
“喝交杯酒了,交杯酒。”
白沅露出明媚皓齿,巧兮倩兮,粉黛也遮不住她脸上的娇俏,一抹霞红,遮住白皙面庞,眼中含羞,盯着许逸手里的酒壶,宛如泉水溅于酒杯之内,淹没杯旁的花纹,还有蔓延之势,白沅伸出手:“够了够了,都倒满了,要溢出来了。”
许逸急急收手,也不敢看她,将酒壶放在一旁,不料意思寒意爬在凉上,他缩得退后了一步:“怎幺了?”
白沅的手停在了半空,笑也滞在脸上,却也还要强颜欢笑:“我还以为你眼底沾了什幺,想要帮你擦掉。”
“什幺?”他越过白沅看他身后的铜镜,虽然不清楚,但还是能依稀看见眼底的乌青:“是最近没有睡好。”
“我帮你把个脉?”
他又把手从白沅的手里抽出,语中带了气:“我说了,只是最近没有睡好!”
“你,我只是关心你。”白沅眼角闪莹光,“你为什幺这样对我?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你。我心中欢喜你,不要如此对我,好不好?”
一股风从窗外猛地卷进来,裹挟着几片枯叶,刮倒许逸的脸上,生出细小的伤痕,许逸吃痛,刚想去摸,桌上红烛像是生了脚,滚在了地上,正巧砸中他的脚背,意外来的突然,许逸想去抓地上的红烛,屋内亮光全无。
他一激灵,回过神来,才发现红烛还在桌上,那脸上和脚上的痛却还在,还没等他细想,呜咽声从一旁传来,泪雨滴红裳,晕出了水迹,他在硬的心也软了下来。
她怎幺会是蛇妖呢?白沅那日离开之后,便想找紫云说清楚,得知紫云得了疯病,见到紫云才发现她骨瘦嶙峋,眼窝凹陷,不似往日的模样,而嘴里不停念话,嘴角时不时就吐出白沫,心中自然吓了一跳,恰好等到法师,法师一见,边说是蛇妖再作祟。
一施法,忽而紫云不受控制要去抓法师,还说着要他死之类的话,那法师将佛珠套在手上,一推手,紫云咚得一下倒在了地上,从她身上爬出了许多的小蛇,屋里的所有人皆双腿发软,连连后退,还是那法师最终把蛇收入他的宝器之中。
回来之后整夜整夜的梦魇,而所有的梦都是自己被一蛇吞噬,精神越发不振萎靡,他不愿意让白沅知道,只能自己服一些安神的药。
但显然都没有用处,反而听到因蛇妖遇还的人越来越多,有一日在路上遇上了法师,法师说他是被蛇妖缠住了,还说他知道白沅是蛇妖,他直骂他说胡话,将他甩开,但是法师却不放过他,每天都要出现一次。
说了一些白沅不同之处,比如凭空出现的白府,父母双亡却家财万贯,旁边的邻居无一都不认识,而出现的蛇妖也是化成女子,为了吸男子的精气,身边的人也都没有印象,一次还好,说了几次,竟然自己也被说动了,他不由想到,白沅图自己什幺了,自己既无钱财也不入仕。
以他的家世,白沅为何选了他,还要嫁给他
最后法师送了一壶雄黄酒,说是蛇妖最怕雄黄酒,如果白沅不是蛇妖,那和一点也无妨,如果是喝了一点就会显出原形,不他说着不信,还是将雄黄酒装在了酒壶。
再貌美的女子,被认为是妖,也会使平常人害怕,今日他不断和自己内心恐惧做斗争,他喜欢她,但他却害怕妖,如此而来,态度忽冷忽热也情有可原。
可此刻,他喜欢的女子受尽委屈,他的喜欢战胜过了恐惧:“别哭了,是我错了,别怪我了,今日过后若一点事也没有发生,我定加倍补偿你,好不好?”
许逸拨开珠帘,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干:“沅沅,今后要劳你和我受苦了。”
白沅一双杏眼似水非水,听到许逸对自己的称呼,粲然一笑,露出瓠犀:“好。”
把桌上的交杯酒递给他:“喝了酒,就是真正的夫妻,你说的话要算数。”
白沅看许逸将酒端起,主动绕过他的手,就要去喝杯中的酒水,一掌心吐得盖住杯口,许逸道:“别…..”
“怎幺了?”白沅想想到了什幺,羞红了脸,那玉帘一晃,砸在了脸上,却不觉得痛,“是我太着急了,女孩子家是不是要矜持一些?”
“没,没事。”许逸把手掌收回,将她往他那里一牵,酒水溅出,撒在了许逸的喜服之上,提醒她:“你,喝不了太多,喝一口就好,一小口就好。”
白沅没注意许逸的反常,只当他关心她,心中的干涸瞬间被灌溉了,眉眼中尽是柔情,根本不知道之后要发生什幺,话中像涂了蜜:“听你的,就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