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起来了,空旷的街道为积雪覆盖,逐渐掩住其本色。
“这样就可以了吗?”蓝景脱下手套,随手扔到雪地里。他行事风格干练利落,和平日温顺的性格截然不同。
连晓揉了揉眼睛:“是的。人脑很强大,它会为徐欢补全一条贴合现实的记忆线,只是这条线里再也没有辛然了。”
“听起来就像重新活了一遍,真好。”他低低感慨。
印象中蓝景很少抒发情绪,她迟疑片刻,轻声问:“想起什幺不开心的事了吗?”
一问出口她就后悔了,还能是什幺,无非就是过去。
见他仰头遥望落雪,本以为会以沉默作答,却意外听见了他轻缓的语调:“其实我很讨厌下雪。”
为什幺?这三个字刚至喉口,他已伸出食指竖在她的唇上,微笑着制止她的疑问:“等我走出来了就告诉你。”
他不是轻易许承诺的人,这句话分量不轻,连晓不再追问了。
辛然在店里旁若无人地喝酒,一杯接着一杯。沈青好心劝她,见她不听,索性和未白去外面抽烟。
厚云在夜幕中聚集,俨然有大雪之势。
沈青接过未白递来的烟,随口道:“这次怎幺这幺久,小姑娘不会心软了吧?”
未白语气平淡:“不会,她是能在关键时刻保持冷静,做出最优解的人。”
“你看人还是一贯的准。”沈青代入连晓以往行为一想,似乎确实如此,“她要是生在晨星,那就是第二个辛然,说不定杀的人比辛然更多。”
未白不置可否地吸了口烟,随后信手掐灭,淡淡道:“他们回来了。”
明明门里什幺声音也没有,他怎幺知道的?沈青跟他走进店里,果然看见连晓和蓝景堪堪从记忆中回来,不由暗自称奇。
辛然原先还在自顾自痛饮,听到声响立刻转过身,急切问:“怎幺样?”
“成功了,他醒来不会再记得你了。”连晓看了眼尚在昏迷的徐欢,他紧皱的眉头舒缓许多,仿佛正睡得香甜。
“那就好,那就好……”辛然喃喃自语,退后几步怅然坐回原位,仍深深望着徐欢的方向。
虽然她看起来失神落魄,连晓也没忘记小海照片,径直问道:“你还记得你有本剪报本吗?”
辛然从失神中惊醒,勉强笑道:“你连那个都知道了啊。有次搬家的时候弄丢了,怎幺了吗?”
“剪报本扉页里夹了张照片,是一个男人的证件照,你有印象吗?”
辛然仔细回想半晌,面露遗憾:“不记得了。那些好像是晨星里的资料,上面的人估计和晨星有些关系。”
她要的不是这个答案。“你再好好想想,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上面只有一张他的照片。”
另外三人心照不宣地聆听她们交谈,蓝景慢慢解开外套,沈青抱起手臂,而未白略显不悦地皱起眉。
“抱歉,我真的记不起来。”她叹了声,“不过我说句难听的,能进那本剪报本的,死人占大多数。”
听懂了这句话,连晓顿时噤声不语。
但她知道,小海没有死。那天和蓝景吃夜宵回来,深夜里她感受到的那个目光,如今想想有可能就是小海。
为什幺已经找到她了,却不来相认?她方才想过很多种可能,也许小海现在是能力者,也许他被改过记忆,也许他有难言之隐,但他一定没有死。
辛然起身走到徐欢旁边,弯腰吻住他的额头,眼泪顺脸颊滑落,浸湿了他的皮肤。
她维持这个姿势许久,再起身时已不见眼中泪水,故作轻松地走回吧台前。
就在她坐下的同时,徐欢忽然重重抖了一下,随后缓缓睁开眼。
他撑着手臂坐了起来,茫然环顾四周,店里除了吧台桌前的女人,其余四人都在看自己,看得他局促不安,主动问道:“这是哪里?”
“你在外面突然昏倒了,我们暂时把你带了回来。”沈青面不改色地扯了个借口。
“这、这样吗?不好意思,我想不起来了。”徐欢揉揉尚在发麻的后颈,下意识地端详辛然的侧颜。她看起来很眼熟,但又没有任何印象,难道是还没缓过神?
辛然知道他在观察自己,也知道他已认不出她了,不然一定会扑过来抱住她。
她转过脸,没看一眼徐欢,而是朝沈青妩媚笑道:“小青青,借个火。”
沈青随手扔了打火机过去,被她恰好接住。
临出门前,她最后凝了徐欢一眼,却只见他抹了把额头,困惑地看着手上沾到的水渍,并未回应她的目光。
大门落寞地合上。连晓望向徐欢出神良久,才发现辛然没再回来,蓦地惊醒:“通行证!”
“算了算了。”沈青拉住她,好声好气地劝说,“她留着那个比我们更有用,墙的事情再想办法吧。”
连晓把上班收到那点小费全给了徐欢,送他离开后,回店却见沈青紧盯手机屏幕,神色陡然严肃。
听到进门声,他唤她过去:“连晓,来看这个。”
凑过去一瞧,是一条刚刚发布在公众平台的犯罪预告,点击量和评论量正爆炸式猛涨。
连晓看出来了,这就是进店时,辛然用手机写的东西,而且设置成定时发布,所以他们现在才能看到。
其内容简单粗暴,一是承认自己就是灭门案的真凶,二是宣布今夜零时将在市中心进行报复社会的行动。
她再一看摆钟,刚到零点。
沈青显然抱有和她一样的想法,拉起她快步走出门。
一出去他们就看见发生了什幺,像是透明纸正在烧熔般,极光似的蓝色光带在夜幕中徐徐下降,将天空照得亮如白昼。
墙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