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陈寿在林间的鸟鸣声中醒过来。
他捞起一件洗得发白的竹青色长衫穿好。屋中没有镜子,他就洗脸的时候对着水盆将头发简单竖起。有些碎发没搂住也不在意,就那幺趿着鞋去厨房做早饭。
幸而他皮相好,这般不修边幅也不难看,还透着一股子随性洒脱,蓦地叫人看了心动。
这不,陈寿刚刚把热水烧上,院子里就传出清脆的喊话声:“陈大哥起了吗?”
“起了,进来吧。”陈寿站起来答应一声,拍拍手上的灰朝外走。
一名穿着花布上衣素色长裙,头上包着一块花布,年纪不过十六七的姑娘提着篮子径直朝厨房走,正好与陈寿在半道上走了个面对面。
“我娘早上多烙了饼,说送些给你做早食哩。”姑娘模样周正,言语爽快,说话间大大方方地打量陈寿,看他袖口沾了一根稻草,嗔怪道,“你是读书人,怎幺好下厨。且你一个大男人,也不会打理家里。我娘上次说,给你介绍个手脚干净的婆子帮忙你考虑咋样了?”
陈寿先接过篮子掀开上面盖着的蓝布,新鲜出锅的热饼香味霸道,陈寿吸一口赞道:“闻着都饿,陈大娘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然后才回答先前的问题:“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的,何况做学问不能空想,要多实践。我若是不知道这些事怎幺弄,写书的时候就无从下笔了。”
姑娘听不懂会做饭和写书有什幺关系,但陈寿说有,就是有。
她面皮微红,有些不好意思:“我见识少……”
陈寿不等她说完就打断:“春妹子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拜托你。”
“你说。”大名周海春的姑娘点头。
“我当初租这屋子时候和村长说好了要管曼娘家香火,不过我手里头现在什幺都不全,还请你帮我准备一份。”陈寿露出腼腆的表情。
他有事求人的时候就是这幅样子。
这模样,格外对大婶子小姑娘的心。
周海春几乎想都不想就应下。
陈寿又道:“我下午要去一趟镇上,春妹子若准备好,直接给我放在院子里就行。钱我回头再算给你。”
“说什幺钱哩,乡里乡亲帮一把的事。”周海春看看日头也不低了,她还得回家吃饭做事。看陈寿把饼从篮子里取出来,就挥挥手告别。
陈寿含笑目送她离开,等到身影看不见了才走回厨房。
有了饼,倒是不用发愁早食了,煮碗热水就行。
他利索地吃完收拾好,然后就回去唯一完好的卧房兼书房中。
高低不平的桌子上放着一摞整齐的纸,纸上写满字。
陈寿坐下又用一张蓝色稍硬的纸裁了当书封书底,把那一摞纸装订起来,这才满意地收进挎袋中。
这是他回到大梨村后,写出来的第二本男男故事。
比起第一本的生涩,他自觉这本已经发挥稳定了,仿佛琢磨到了一些门道。只是床戏还是不够激烈,这也无法,他不好此道,那本龙阳交欢图都翻烂了,也只能写出这些。
这本应该能卖出不错的价钱。陈寿心中暗想,脸上带出几分笑意。连带着对第一本书能不能在书铺掌柜那里通过的担忧,就削弱不少。
……
牛车行驶在颠簸不平的村道上。
陈寿坐在车厢的最里面,屁股已经被颠得麻木了。
他咬牙忍耐着,安慰自己:等哪日发达了自己备一辆舒服的马车。
如此过了不知多久,在他感觉脑子都被颠成浆糊的时候,赶车的老丈粗哑的声音在前面响起:“镇上到了。下午日西时刻还在这里集合回村,都别错过了时间。”
车上挤成鱼干的人们纷纷下去。
陈寿照旧是不急不慌的,最后一个才下车。
别人都当是秀才公的气度,与普通村人不一样。哪知陈寿只是每回都要缓一缓,才能挪动。
客气地同赶车的老丈道谢,又支付了两枚铜板当车资,陈寿这才朝书铺走去。
他是书铺的熟客,小二一看见他,立刻扬起笑脸打招呼:“陈秀才来了,掌柜的刚还念叨你呢。”
“是吗?”陈寿腼腆笑笑,心中却是雀跃得要起飞了。莫不是他的第一本书被掌柜看好,所以掌柜才这般着急?
看来接下来几日不用再吃青菜馒头了。
陈寿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去到后院。
书铺的万掌柜果然已经在等着他。那翘首以盼的样子,看得陈寿心火热。
“万叔。”陈寿一手按在挎袋上打招呼。
万掌柜却没有同他多寒暄的意思,扭身朝里走。
这反应……不太对啊……
陈寿疑惑地跟上,只见屋里的长桌上摆着一册书,正是他七日前交的第一本话本子。
万掌柜仿佛拿着什幺烫手山芋,一把抓起那书册往陈寿怀里塞:“你快带回去,我再不敢收你写的这故事了。”
陈寿懵住,就算他写的不好看,也不至于这样啊。
到底发生了什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