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宋家午间吃饭的时候,餐桌旁站了一个面生的女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她一副乡下妇人的打扮,面孔健康红润,身材结实,见到宋知文来了,笑容满面地喊了一声:“老爷好!”
宋知文怪异地瞧了她一眼,侧头问身后推他的慧兰,“这是你房里新招来的丫头?”
慧兰将宋知文推到餐桌前,那女仆连忙上前来给两人盛饭,慧兰自己落了坐,轻描淡写地开口道:“不是,她叫春英,是我找来伺候你的。”
话音刚落,春英又朝轮椅上的男人讨好般地笑了笑。照顾一个喜怒无常的老爷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但胜在薪水足,也算得上是一个好差事。她是安婶的表亲,又有多年照顾病人的经验,这份差事才轮到了她。
闻言,宋知文脸色不太好,声音透出几分阴郁,“我不需要。”他并不想旁人来插手这种私密的事情,仿佛只要外人不知道他的身体,那幺他依然是可生育的男人,残疾的双腿倒不是他所担忧的,一个身残志坚的文人总会获得更多的关注和大众莫名的宽容,况且他还是一个富有的文人,无须为此烦恼。
“我需要。”慧兰的语气也不大好,她难得一见地带上了强硬的语气,“宋知文,我夏慧兰嫁给你不是来做女仆的!”
这两人都清楚他们之间是没有爱情这个东西的,这场婚姻完全是宋老爷子为他儿子撮合来的,碰巧慧兰当时对宋知文的书生气有几分好感,现在,这几分书生气已经发酵得又酸又臭,让人近乎厌恶了。
这顿饭吃得不太愉快,两人再没有一句话,餐桌上只有偶尔几声碗筷相碰的声音,宋知文全程阴沉着脸,但无论如何,他还是默认春英的事情了。
自从有个春英这个女仆,慧兰心情就舒畅多了,她将宋知文的起居慢慢交给春英,这个女仆做事很麻利,很快就熟悉了照顾宋知文的大小事务,并且很会看人眼色,宋知文也渐渐接受了她的存在,慧兰觉得很高兴,因为她现在不用每天晚上去帮宋知文洗漱了,只是每天上午过去陪他看会书或是交流一下文章的结构。
并且,慧兰发现,宋知文最近开始教春英认字,看得出来,他很乐意这项事务,相信过不了多久,慧兰连陪他看书也可以让春英代劳了,她可以整天干自己的事情,不用为宋知文操心。
解决了女仆的事情,慧兰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担子,她松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仿佛拥有了使不完的精力,于是她向宋知文商量,由她去负责乡下田地的租赁,宋知文最近正忙着写新书,无暇顾及春耕的事情,两人一拍即合。
春英是个很热情的妇人,作为宋知文的看护,她也时刻关切地留意着慧兰,将自己看护的职责延伸到慧兰的身上。
她时常劝慧兰多出去走走,因为慧兰习惯于坐在顶楼的房间里发呆,或是在陪宋知文看书的时候拿着一本书却心不在焉,很明显是无精打采的状态。
当慧兰主动问起她村子里的事情,她很高兴地回答着慧兰的问题。
“谢晖的家住哪里?春耕的时候我想请个帮手。”
“他呀,就住在村口那里,一个青砖房子,很容易就能看到。”
路边的野花开得灿烂,慧兰的步子轻快,她感觉自己比原来丰满了,走起路来身上的旗袍紧贴着她的身体,臀部很圆滑地扭动着。
晨间的阳光透进来,远处的油菜花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明黄色的光芒,林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缕缕的阳光穿行其间,她想起谢晖小麦色的脸庞,他看上去就像日头一样,充满了无穷的力量与光芒。
迎面走来的风里仿佛都是他的气息。
慧兰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她两颊泛着红晕,心跳如雷,步子却不快,就这幺不紧不慢的溜达着。
终于,她望见了村口那个青砖的房子,这小屋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外面的墙壁上长了一些斑驳的青苔,屋门前是很大一个晒谷场,厨房和堂屋是并门开的,一棵桃花树正对着厨房,长在晒谷场的一边,花已经开了。
大门没有关, 但里头静悄悄的,烟囱也不冒烟,慧兰走近往里头张望,忽然里头发出铁链子碰撞的声音,紧接着传出来狗吠声,居然是四头油光水滑的赶山犬!每一头都朝她露出尖锐的齿,不住地吠叫。
慧兰吓得退了出来,幸好铁链锁住了他们,看样子谢晖是暂时不在家,但慧兰又不甘心,她决定等等他。
她靠着一颗香樟树坐了下来,春风吹动着树叶,地上的光影在她眼底摇曳着,有着奇异的趣味。她看着桃花沐浴在阳光里,白得发光,粉得发亮,幽幽的花香钻进她的鼻子。
在这样宁静祥和的氛围中,她似乎将自己放空了,以前有一根无形的绳子绑缚住她,而现在,这绳子解开了……
她从一只风筝变成了蝴蝶,没了牵制,顺着风的方向扑扇着翅膀,落在桃花蕊中央。
谢晖还是没有出现。
阳光升上头顶,桃花晒得将脑袋垂进阴影里,不过,待到夜晚来临之时,它们又会重新舒展开,翌日清晨对人露出娇艳欲滴的姿态。
慧兰终于起身,揉了揉有点僵的膝盖,采了几枝桃花回宋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