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桔在离家四五站的地方突然下公交,急忙忙在路口招了一辆出租车。
韩婷婷真不让人省心,她前段时间跟班上辍学的女孩结交了一帮社会上的人,这会被人困在酒吧不给走,灌她喝的酒都偷偷吐了,躲着给梁桔打了一个电话,让她带个男生过来把她捎走。
梁桔平时结交的男生,一只手数得过来。她只身一人到酒吧,推开几道门进去,立刻被烟熏得咳嗽,什幺也望不清,尽是震耳欲聋的音乐。
韩婷婷说她在卡座,她也弄不清什幺是卡座,反正到处是摇晃的人。她避着人在缭绕的灯光下找韩婷婷的影子,终于在角落的大卡座瞧见了穿背心热裤的韩婷婷。
韩婷婷挥着手招梁桔,一窝人扭头看去,望见一个学生模样的女生,冷冰冰地站在卡座下。
“这谁啊?”
韩婷婷立马介绍:“我表姐。”
梁桔脸色很不好:“你出来,跟我回去。”
韩婷婷赶紧要跳出来,刚起身就被身边的人按下去:“这还没结束呢,让你表姐跟你一块。”
梁桔看他们也不大,顶多就比她们大七八岁,她扫了眼卡座上的人,年轻的女孩不在少数,越看头越疼。她盯着韩婷婷,见人跟她挤眉弄眼,意思大概是怪她没带个男的过来撑场子。
“韩婷婷,你快点出来,不然我立马给你爸妈打电话。”
韩婷婷打死也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事,她是找不到靠谱的人才会想着梁桔,可没想到梁桔的脑袋就是生瓜。
梁桔跟他们硬来不得,刚掏出手机,立马被人抢了,那人叼着一根烟,吊儿郎当:“妹妹上高几了?长得倒挺水灵的,一块喝一杯。”
那人伸着胳膊要揽梁桔坐过来,梁桔本能的后退,不小心踩到一个人,还没回头,一只胳膊忽然搭到她肩上,声音沙哑地朝那个男人说道:“手机给我。”
这声音就算是哑了,梁桔也能听出是谁,擡头便看见吴霦,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略带青黑的下巴颏。
“你又是哪冒出来的?”那人吞云吐雾的,压根没有罢休的意思。
吴霦刚才看了有好一会,若不是梁桔的背影让他在梦里都忘不掉,他还真不信能在酒吧看见她,揽着梁桔肩膀的胳膊忽地松了。
吴霦的脸上没一点好气色,转身往吧台走,等他再回来时,梁桔的眼睛一直追随他。他身后跟着两个酒保,给桌上上了几瓶好洋酒,还有几大盘水果,瞬间放满了桌上的空隙。
那人望了一圈回头盯着吴霦,脸上多少有些参不透的意味。
吴霦过来,轻而易举地抽了手机:“买过单了,慢慢玩。”
他说完,转身把手机抛给梁桔,擦过她时,眼都不带瞧一下。韩婷婷机灵,赶紧拽着梁桔跟在吴霦身后溜。
梁桔走在吴霦身后,脑海都是他刚才的行为举止,才走一会,好像听到身后有个女声在喊吴霦。
她回头瞧去,喧嚣的酒吧里,一个化妆大浓妆的艳丽女人举着根烟在吼他,说什幺听不清,反正挺张牙舞爪。
吴霦漠不关心身后的喊声,钻出酒吧后,一阵宁静扑面,四下安静到只能闻见她们的呼吸声,逐渐变得不可收拾。
韩婷婷小声地朝梁桔嘀咕:“你带了人过来,怎幺不让他早点出来啊?”
梁桔甩了韩婷婷胳膊,朝她发火:“你什幺时候变成这样了?”
韩婷婷瞧不惯她的清高样,她变成什幺样了?跟她吵架:“你凭什幺管我?我变成什幺样都是我自己的事!”
“那你叫我过来干嘛?”
韩婷婷气不打一处来,叫道:“你以为我想叫你啊?那个人想吃我豆腐,不给我走,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只能想到你。可是哪有你这样的?你告诉我爸妈,他们就会把我打死!”
小姨是个暴脾气,如果知道韩婷婷来这种地方,交那帮人,一定会把她的腿打断。这是梁桔没有想到的意外,她也惊讶韩婷婷小小年纪就敢只身参加这种成年聚会。
“你知道你做得不对,为什幺还要做?你是学生,这个地方不该你出入,他们都是社会上的人,你结交他们的时候,不会动脑子想想他们为什幺愿意带着你吗?”
因为有所图,但韩婷婷喜欢新鲜刺激,忍受范围内捞了不少好处,只是今晚她恶心透了,也害怕自己栽一脚,无可奈何找的梁桔。
韩婷婷才不蠢,立即示弱:“我知道了,我下次一定远离那帮人,你千万不能告诉我爸妈。”
梁桔一肚子的火,此时渐渐灭了不少,望着韩婷婷不说话,被她拉着胳膊求情:“你答应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幺晚还在外面,你跟小姨怎幺说的?”
“同学过生日。”韩婷婷嚼着口香糖耸耸肩,立马把手上的防晒罩衫穿上,上身遮得严严实实。
梁桔拿她没办法,她自小撒谎成性,做什幺事都会留一套。她忽然想起吴霦,扭头望去,发现他一直站在台阶下看着她两吵架。
吴霦其实是不想再管她的,但这个点让她自己走,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咳嗽声催她们:“快点。”
韩婷婷拉着梁桔下台阶,紧跟在他身后:“表姐,他是你男朋友啊?”
梁桔立马打住她的危险思想:“不要瞎说,他是我同学。”
韩婷婷眼睛放光:“那你同学是富二代吧?刚那几瓶洋酒大几千块呢!”
梁桔对这些没有概念,但先前是一直在想他送上桌的东西值多少钱,又甩开了韩婷婷胳膊,不想再搭理她一句。
娱乐场所的路边停了很多出租车,招手便是一辆,吴霦坐去了副驾,韩婷婷和梁桔一块进了后座。
韩婷婷小心思暗流涌动,不放过任何一个优质股,主动搭讪吴霦:“刚才谢谢你。”
司机在问地址,回答却是梁桔,报了韩婷婷家的住址。
吴霦一声不吭,靠在前座玩手机,压根没听见韩婷婷说的话。
韩婷婷话多,脑袋凑到前座,看见他的苹果手机羡慕:“刚出的手机就换了?”
梁桔恨不得堵住她的嘴,把她拉回来:“你安静一点。”
韩婷婷不知道他是闷葫芦,还是不想说话,一路上都没听见他吭一声。
停车后,梁桔把韩婷婷带下车,啰嗦叮嘱了她一阵子,韩婷婷听得耳朵起茧子,赶紧跑了。
司机按了一声喇叭催促,梁桔没浪费时间,又回了车后座。
出租车朝星沙城的方向开,车内一阵安静,还是梁桔率先打破沉静:“你刚才为什幺要送他们酒?”
他不吭声,梁桔又问:“那些酒花了多少钱?
倒视镜里梁桔的表情严肃,吴霦望在眼中,心内越来越躁,扯嘴笑了声:“怎幺?你还想还我不成?”
梁桔觉得此刻的吴霦很陌生,说话的语气和笑声生生拉出了一段距离感,让她从心底里膈应。
她咬咬牙冲他:“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她说话也不好听,不知道为什幺张口就变成这样,更不提一句感谢。
吴霦真想骂醒她,回头吼:“你是驴吧?要是没我,你现在还搁那。”
梁桔吓得一怔,手心越握越紧:“我就是驴,反正在你眼里,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
吴霦的脸色越加难看,在梁桔眼中,她从来不会觉得他的这些做法是对的。没有必要再吵下去,吴霦一言不发,大开着车窗透气,车厢四处都灌着夏夜的风,吹凌了梁桔的头发,也吹乱了吴霦的心。
梁桔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其实刚才他出现那会,她心里十分安心,不可否认的是如果没有他,她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带走韩婷婷。
星沙城在安静中抵达,梁桔下车前,压着自己突然涌来情绪跟他说:“你说得对,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现在还在那,那笔钱我会还你,时间可能会久一点。”
她说完下车走了。
吴霦听得心里毛毛的,扭头望着那个身影晃在风中,赶紧丢了一张钞票下车追她。
梁桔心里很难受,眼眶一下就热了,她赶紧给眼泪擦了,继续朝小区走。
吴霦追上她掰过肩膀,她通红的眼眶里,滚烫的泪源源不断地往下滴,浇在吴霦心上是立马软了。
“我没让你还钱,你哭什幺?”
她是难受,韩婷婷捅娄子跟她吵架,吴霦也跟她吵架,她今天仿佛说什幺,做什幺都不对,头一次这样哭。
吴霦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手足无措,着急地解释:“那钱不是我付的,是我姐。”
她却还在哭,吴霦只好弯着腰给她擦眼泪:“别哭了。”
梁桔的视线全停在他干燥起皮的唇上,哭着哭着就断了声,哽咽:“你干嘛对我那幺凶?”
吴霦此时的心像跳在弹簧上不可控制,硬是忍住抱她的冲动,抹着眼角的泪痕:“我刚才吓唬你的,不要哭了。”
梁桔低了头:“我有想好好和你说话,可你一见到我就冷着一张脸,我不知道是你本来心情就不好,还是什幺原因?”
吴霦今天的心情是很不好,他表姐从北京回来,自己的亲儿子丢在他那不管不顾,一下机就栽进酒吧。再加之他因为梁桔出国的事没告诉他,这段时间一直过得郁闷,前两天玩了一个通宵后就直接病了,整个人精神都不在状态。
“我感冒了,脾气不好。”
他说完就咳嗽起来,拳头抵在人中越咳越难受。
梁桔擦干泪擡头望他,月光下,他憔悴的面容不知怎的就揪住了她的心。
“你怎幺感冒了?”
两人这才恢复平静的状态,吴霦淡淡回她:“冷气吹的。”
梁桔看他咳嗽挺严重的:“你吃了药吗?”
吴霦望着她摇摇脑袋,嗓子哑到不想多说一句话。
梁桔咬了咬唇:“彭月不是给你送药去了?”
吴霦讶异梁桔怎幺知道这事,不过傍晚那会他赶时间送秦小铭走,根本没空搭理彭月。
“没有。”
梁桔松了唇,望着不远处的楼道对他说:“你在这等我一下。”
刚说完,梁桔就擦过他小跑走了,他回身望去,只能看见她的马尾辫一闪而过。
梁桔静悄悄地开门进家,周韵给她留了一盏玄关灯,她没有开大灯,拖鞋也没穿,光着脚在储藏柜里小心翼翼地翻感冒消炎药,还有止咳糖浆和含片。
她又悄无声息地出了家门,关上门的那刻,靠在门板上不停地喘息,她几乎没做过偷偷摸摸的事,害怕被周韵和梁少群发现,但她的意识又控制不住让她去这样做。
吴霦搁在黑夜里喂蚊子,过了好一阵才听到脚步声,目光飘去,望见梁桔抱着一叠东西过来了。
梁桔小喘着:“这些是消炎药,还有止咳糖浆和含片,你拿着。”
自从认识梁桔后,吴霦再也不需要去医院,因为她总会在第一时间给他带来这些药,更不忘叮嘱。
“我一会把服用量发你手机上,你记得按时吃。”梁桔一一递给他。
吴霦不爱吃药,不爱去药店,更不爱上医院,但他贪恋这种被梁桔记在心上关心的感觉,越这般贪恋,便越希望她不要远走高飞。
那些话他说不出口,接过她递来的药,问她:“什幺时候考雅思?”
突然问及此事,梁桔短暂地愣住,攥着手心回他:“下周六。”
他脑子里乱乱的,望着萦绕他心绪的那张脸,心底还是不能接受,但或许比起阻止,他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个。
“祝你成功。”他说完,扭头就走了,背脊直直地晃在黑夜里。
他的话令梁桔没有丝毫的喜悦可言,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每呼吸一次,心都在随之颤抖。
等梁桔再到家,周韵正好在客厅,奇怪地问她:“你刚刚是不是回来过?”
她心口咚咚,面上却镇定:“没有啊。”
周韵揉了揉耳朵:“难道是我耳背了?你快洗洗早点睡。”
周韵叮嘱完又进了房间,只剩梁桔站在盥洗台前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不知什幺时候也学会了撒谎不脸红。
半夜,梁桔编好一条信息发给吴霦,药名和服用量都一一详细做了标注。
吴霦没有回梁桔,大概是睡着了。可梁桔却握着手机辗转反侧,什幺时候入睡不得而知,但夜里做的那场梦,让她醒来时,一直捂着自己沉重的胸口。
她做了一晚上的梦,梦见他们坐在教室,吴霦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不知是她在梦里无法抵抗,还是她的本能意识,她没有推开他,任由他紧紧抱着,沉溺在那一刻的心动。
梁桔一直躺在床上发呆,被单的一角被她揪变了形,像此时狂跳的那颗心一样,再也不能恢复到波澜不惊的状态。
这一刻,她终于切身体会到喜欢一个人是什幺感觉,一闭上眼睛就是他的脸,连呼吸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他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