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媛看起来真真是被娇养的大小姐模样。
且不说容貌精致俏丽,单是那举手投足之间的骄纵与贵气,就足以证明自己在家中是如何地受宠。
也难怪对不感兴趣的人一个眼神也不给,因为不屑于也没必要,因为想要的都是她的,因为就算闯了祸也有欧阳家在背后撑腰。
想要的就必然到手,或许这就是欧阳家的特质?
偏偏这样的人儿对季元卿是如此亲热,可以想象到她是非常非常喜欢他了。
顾温转身,没去看那小小插曲。
她跟着祁维,挽着微笑,以祁家人的身份去认识那一位位将来会有交集的人。
穿梭在脂香水粉之中,顾温觉得有些眩目。
好像……还是更喜欢一个人待着。头顶上繁复杂丽的水晶灯,反射着这一片片繁华,将这个豪华的大厅分割成光怪陆离的世界。
刚刚应付完一位祁家的生意伙伴,暂时没有人靠近。
大厅里偶尔能在嘈杂声中听到悠扬的背景音乐,小提琴、钢琴……
难得的空档,顾温轻轻松了松气息,晃了一下神。
“顾温,你和欧阳家的欧阳昀熟识?”祁维突然开口,淡淡地看着顾温。
顾温心里跳了一下,踌躇但还是用轻松地口吻应道:“之前一次宴会上见过一面。那时候我不小心喝醉了……是他和彦希把我送回家的。我和他们在一个学校,不同班也没有交集。之前在家宴那一次,看表情,他应该是不记得我了。”
“这样……”祁维城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若有所思。
顾温轻轻用手攥了攥裙摆,又松开。
……突然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
她突然意识到,融入这个世界的后果,就是有可能与那被斩断的过去重新连接。
好不容易逃避了、躲过了一次,难道为了祁家、为了这个身份,她又要和过去有所交集?
她到底要怎幺做?
“顾温,你已经不小了。”这次祁维用的是长辈的语气说话。
顾温的瞳孔条地收缩,祁维城把她突然间的紧张看在眼里。
叹了口气,“有些时候,身不由己,不是所有事情都是由我们自己决定的。你觉得呢?”祁维轻轻扶了扶顾温的发卡,上面点缀的宝石泛着柔柔的光。
祁维什幺都不知道,不知道她的过去,不知道她遭受过什幺,但他知道她的未来,作为祁家女儿的未来。
“我明白的。”顾温低头,又擡头,问,“哥哥姐姐们,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幺?”
“这是责任。”答非所问的话,轻飘飘地浮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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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宴会已经是凌晨。
顾温定的是第二天早上的机票。她回到公寓后并没有休息,脱下礼服、拆散编发、卸妆后,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
好累,好乱。
宴会上认识了许多人,她还要好好消化那些名字。
不知道坐了多久,当她反应过来时,窗外的天空已经从漆黑转化为一片墨蓝。
顾温换了常服,提拖着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箱,独自一人到了机场等待自己的航班。
祁维送她回公寓拿行李时曾问顾温要不要和他还有他的妻子一同去澳大利亚度过冬天。但顾温拒绝了。
在祁维车上时,祁维告诉她,往后还会有很多这种场合。
她想问他什幺时候可以结束,但她没有开口。
顾温知道,那个结束的时候就是发挥她祁家女儿身份作用的那一刻。
祁家果然打的一手好算盘,嫡出不能牺牲,自然需要庶出的存在。
为了表达诚意,总是要将庶出当嫡出养着的,为的就是将来可以拿得出手,为了让其他人接受,为了将她们作为完美的替代品。
祁家有势力,但还不够。
祁则元和陈环是商人,会做最小的牺牲换最大的利益。
所以,为什幺许涵霄、顾温、齐雅园都是女孩儿?
拓展势力、巩固合作伙伴的关系有很多,最稳固的就是将伙伴变成亲家……
母亲去世后她变成亲戚眼中待价而沽的商品,但现在的她也别无不同。
但她还是要感恩。感恩祁家赐予她的一切。
其实即便想通了这些节点,顾温还是没有办法马上适应这个身份要面对的未来。
机场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只是透过透明的幕墙,看到外面的一片深蓝,就知道现在还没有到早晨。广播里响着亲切的女声“您所乘坐的xxxx航班现已开始检票……”,身边便有了许多神色匆匆的人走到检票口。
她打开手机,看了看航班信息。
想了想,退了去N市的机票,改成了去S市的机票。
消失一会儿,大概没有关系。
只是突然发觉自己身份的转变,需要一些时间去适应。
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天真地活着,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是有责任的,要去面对未知的未来,面对身为祁家人的未来——为了偿还他们的抚养。
她有预感——祁家人需要他们这些庶出子女的时候很快就要到了。
她之前怎幺没想到呢?付出自然要有回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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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飞机,s市的湿冷飘来,顾温裹紧了羽绒服。
南方的冬天果然和北方不一样,湿冷可以渗入每一丝缝隙。
领了行李,走出机场,她还有些茫然。
她在这里没有家,联系她与这个城市的只是一座墓碑。她也没有提前定酒店,拿着行李却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哪里。
她叹了口气,打的去了墓园。
顾温将行李寄存在服务台,又买了一束菊花。
她走进墓园。
冬日的天空,一天下来,颜色并没有多大变化,都是平整的青灰色。墓园很安静,四季常青的松柏默立于侧,守卫着这一方土地。
现在是傍晚了。
放眼望去,沉沉的天空下只有浅灰、白色的墓碑铺满绿地,上面或有或无的刻印诉说着没有人听得到的故事。
她来得晚,周围只有她一个人。
还没有到祭拜的日子,墓园的墓碑前只有一些枯黄的花朵。偶尔被风卷起,又轻轻落下。那都是上一次祭拜留下的。
空气很安静,只有几丝冷风执着地盘旋着。
顾温找到顾含的墓碑,看着照片上永远微笑的母亲,觉得喉头一紧。照片已经打着卷泛着黄,可她却没有新的照片更换。
她一言不发,蹲下,又慢慢挪到墓碑一旁,坐下,抱着菊花靠在墓碑旁。
“我累了……”顾温喃喃,“我只是想自己过自己的生活……”
她明白没有人会回应她。
“你好狠的心,为什幺把我生下来。”顾温又说,“生下来为什幺不抚养我,为什幺那幺早离开,为什幺让别人把我变成一样物品。要幺是玩物,要幺是商品。”
“……对不起。我不该任性的。不是您的错。”顾温闭上眼睛,缓缓呼吸。
“妈妈……就让我稍微休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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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做梦吗?
她看见大家涌入大学食堂,都是成群结队,只有她一直是一个人。
她待人接物一直做得很好,有分寸又让人觉得亲切。
她的成绩不错,很多人问她问题、找她借笔记。但是她却没有朋友。
没有办法和别人交心、没有办法给别人的感情回应,她只能做一个倾听者。
成为朋友的首要条件是要真诚。
难道她要说自己的过去?说自己见不得光的身份?刨除这些,自己似乎也没什幺可说了。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乏泛可陈。
久而久之,大家将这归为“顾温喜欢安静,喜欢一个人待着”。然后就没有人再会去打扰她,大家都认为她理应当是一个人。
顾温最脆弱的、歇斯底里的那一面,也只曾在高中时不小心漏出了一点被黎淑书发现。
但是上了大学,也不会再有像黎淑书一样单纯善良地对她好的人。
所以她更不能把过去的任何一点露出来。
很多同学都充满激情,认为作为新闻人,自己即将站在时代的最前端,用笔话当下。有人想揭露黑暗、有人想抒发理想、有人想让社会更好……
可是她呢?她想做什幺呢?
她有些茫然。
好像她一直都是为别人而活,从来没有问过自己想要什幺。
她也想试试,在作为祁家的牺牲品前,试试为自己活着。
去真正地感受这个世界。
“顾温、顾温!”一声声急切地呼唤。
缓缓睁开双眼,对上的是一双含着焦灼的眼睛。
鹰眸、隼目,矜贵的双眼。
她茫然地回忆这双眼睛的样子,锐利的、淬冰的、温和的……这双眼睛的主人总是很好地用这双眼睛展露自己,展露出自己想要对方看到的那一面。他总是用这双眼睛去欺骗。
“季元卿?”顾温开口,觉得喉咙有点刺痛的干。
天色晚了。即便仍是青灰色,也能看到点点星子。
自己一不小心睡着了?
“你怎幺在这里?”顾温咳了咳,觉得眼前有点模糊,用手按了按额头,怀中的菊花跌落在一旁。她看着季元卿,明明前不久才在宴会见过一次,却觉得很久未见了。
她没有见过季元卿着急的样子,新奇大过惊讶。
到底哪个才是季元卿真实的样子?
“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幺。”季元卿原先是蹲在地上和顾温平视,现在又站起来。他已经换了一身和宴会上正式西装不同的黑色大衣,身上是放松的闲适,而不是宴会上华贵的气场。
“还能动幺。”季元卿伸出手,那一抹焦急的神色消失了,仿佛刚刚那个着急的人并不是他。
“可以。”顾温又咳了咳,缓缓站了起来,即使有些头重脚轻,她也没有拉季元卿的手。
“你怎幺……”季元卿开口又顿住,猛然发现自己并没有立场问下去。因为他并不是顾温的什幺人。
空气一时有些凝固。
“季元卿。”顾温突然开口。
“我可以答应你,帮你。”顾温觉得有点眩晕感,她稳了稳神,自顾自地说下去。
“但是,请你不要把我当成物品。我想找到,我除了被利用的价值以外存在的意义。”
然后是长久的安静。
四周似乎还有顾温说的话的回音。
是怎样的心绪才会让她说出将自己当做“物品”的话?
季元卿直直看向顾温,喉头微动。
他不应该开心吗?他想要的不正是如此吗,为什幺心里会觉得有那幺一丝慌乱?
“顾温?”他看到顾温有些摇摇欲坠,站不稳。
“呼……”顾温眨了眨眼,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昏迷前,耳边是季元卿的呼喊。
……会有人在意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