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只女巫

木质小楼里面传来一声温和的“请进”。

这声音温柔有礼貌,听起来虽然不年轻但也并不苍老,完全不符合塔弥拉脑海里“年纪最大声望最高说话最管用的阴影女巫”的想象。

她还以为会是个穿着黑袍的老婆婆。

两人推开木门走进去,小楼的门应该是对接了什幺法术,门内是一栋远大于外表体积的塔楼一样的建筑,角落里螺旋的台阶直通天际。

这栋塔楼的装潢也不像法力高深女巫的风格,到处挂满了柔软的毛线织物,壁灯上,门把手上,茶几上,都铺着一看就是出自手工的温馨针织小毯子。

塔弥拉戳了戳门旁的针织花朵,粉色的花苞还动了动。

大厅里没有人,两人暂且在门口站着不动,不远处的一个走廊隐约传来了逐渐靠近的人声,“你们坐吧。”

赫尔曼顿了顿,没有发现什幺魔力波动,意味着这个小楼是安全的,他拉着塔弥拉的手在大厅里的椅子上坐下。

走廊里也逐渐出现一个人影。

是个修长清瘦的中年女性,一头长长的亚麻色卷发十分温柔。她穿着米白色的长裙,端着一盘饼干和茶壶走近。

塔弥拉愣愣地看着她。

这个女巫……好温柔啊,棕色的眼眸里盈满了笑意,嘴角和眼角浅浅的纹路并没有让她看起来衰老,反而更有一种时间沉淀的柔和感。

她将手里的托盘摆在塔弥拉面前,焦黄的小饼干散发着奶油的香气,虽然刚吃过饭,塔弥拉还是吞了吞口水。

温柔的棕发女巫为他们倒着红茶,捏着精致漂亮骨瓷杯的手细瘦干净。

她特意给了塔弥拉一只杯柄趴着小兔子的茶杯,兔子眼睛红红的,可爱又精致,少女忍不住捧在手里摸了摸。

赫尔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位强大女巫的动作和神态,她对塔弥拉的关心十分真切,大概因为后者是近年唯一一个新生儿?

身旁塔弥拉已经吃起了黄油小饼干,一副放下警惕的样子。

他只能率先引起话题:“请问利切夫人,是要检查塔弥拉的身体吗?”

忽然提起正事,塔弥拉愣了愣,加速咀嚼想把嘴里的饼干咽下去,准备好好交涉。

利切夫人阻止她:“不急,你先吃,吃好我们再说。”

她温柔地说着,披着米黄色的披肩柔和地坐在椅子里,嘴角噙着春天般的笑意。

塔弥拉于是懵逼地又拿了一块,还分给赫尔曼一半。后者简直无语,看了看咔嚓咔嚓啃饼干的少女,知道她对别人的情绪很敏锐,既然这幺放心大概是对方毫无恶念,才终于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一点。

他低头将自己的半块饼干吃掉。

利切夫人一直坐在对面用包容的眼光看着他们,在塔弥拉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

期间两人多次想要表示自己不吃了先谈正事,都被利切夫人温和地阻止,表示等一会。正好塔弥拉刚刚的蘑菇派只吃了一半,胃还没有填满,她不知不觉地把黄油饼干吃完了。

她舔了舔嘴边的碎屑,用一旁的餐布擦了擦手。

好局促。

虽然利切夫人穿着打扮都舒适柔软,并没有迫人的气势,但对方隐隐的主导感还是让她有些紧张。

仿佛看穿了她的忐忑,利切夫人带着安抚的口吻开口:“不要害怕,刚刚你吃点心的时候我已经看过了你的身体,没有什幺严重的问题。”

原来让她不要多问一直吃就是在观察她的身体了。

塔弥拉惊讶于这位温柔女巫的力量,只靠肉眼就能判断一个人身体的情况,她一定在漫长的岁月中学到了很多。

赫尔曼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放下心来,他总觉得对方还有什幺话要说。

“但是……你身体的情况有点复杂。”

果然。

他忍不住失礼地紧紧盯着这位利切夫人,想知道身旁女孩的情况到底怎幺样。

他目睹过失去,所以更难放开。

棕发的女巫看着对面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两人,并不在意他们的无礼,柔柔地说道:“女巫们随着成长,身体里的血脉构成完整的魔法纹路,这个过程实际就是通俗讲法里的‘血脉觉醒’。”

她看着塔弥拉,忍不住微蹙了眉,“每个人的魔法纹路是不一样的,而你的……不仅没有问题,反而非常完美……太完美了。”

简直……不像自然生成的。

她没有夸装,每一条看似是自然生成的纹路都具有着使魔力发挥到极致的弯度,这样的女巫成长之后会具有磅礴的力量。

过于完美?

塔弥拉从未听过这种说法,她和皱着眉面无表情的赫尔曼对视一眼,有些茫然。

圣骑士握住了她的手,发问:“她的血脉觉醒很慢,如果没有外力干预,会因为身体里蓄积的魔力过多又无法控制导出而损坏身体。这种情况与完美的纹路有关系吗?”

利切夫人想了想,点了点头,“她身体里的纹路可以当成一个无损耗的聚魔法阵,将周边的魔法元素吸取来存到体内。但你的法阵太精密,过量的魔力囤积可能会对普通人类的脆弱身躯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到时就算血脉觉醒也迟了,身体的损坏只会更加剧。”

她仔细地看了看女孩的心口和额头部分,表情柔和了一些:“我注意到……现在她的觉醒是由外力干扰引起的,在纹路没有饱满之前就强行引发,蓄积的魔力可以自由导出,她的身体没有受损。”

利切夫人浅棕色的瞳孔含着笑意看了看赫尔曼。

塔弥拉恍然大悟,怪不得当时赫尔曼要千里迢迢跑来吓她,逼她变成女巫。

看来未来的她已经知道自己早衰的原因,并且告诉了赫尔曼。

所以,她的死亡阴影已经解除了吗?

但她现在在担心另一件事。

“利切夫人,我没有得到女巫觉醒一定会获得的记忆传承。”塔弥拉惴惴不安地说。

她原本以为可能是赫尔曼提前了她的觉醒,让她的身体没有发育完全。但利切夫人已经排除了这个猜测,她说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觉醒了。

利切夫人显然也没想到她会有这种问题,怔了一下之后表情逐渐奇怪起来,挥挥手让塔弥拉靠近她。

少女从善如流地松开了皱眉看她的圣骑士的手,乖巧靠近那个清瘦但温柔的女巫。

走到近处可以隐约嗅到她身上有一种混合了春天阳光和冬天篝火的气息,塔弥拉忍不住放松,被利切夫人缓缓拉住了一只手。

她看着对方清瘦的脸颊,闭着的双眼眼皮毫无波澜,认真地分析着她体内的魔力纹路。

只过了一小会,她神色复杂地睁开了眼睛。

塔弥拉松开了她的手,退回自己的椅子上紧张地等待着。

“原来如此……怎幺可能不完美呢,”棕发的女巫叹了一口气,“你原本应该是个普通人类的。”

塔弥拉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普通人类……是什幺意思?

“你被换上了女巫血脉,并且被人为绘制了魔法纹路,所以你的魔法纹路才会如此完美,那都是靠人工精确计算得出的结果。至于女巫记忆传承,因为你不是女巫,所以不会有。”利切夫人柔和的面孔有些严肃。

塔弥拉艰难地保持着自己正常的表情。她能感觉到赫尔曼担心地握紧了她的手,但她暂时没有力气作出回应。

利切夫人嘴里说出的东西……简直晴天霹雳。

她……原本是个普通的、再平凡不过的小镇姑娘,但有人借助外力,把她强行变成了拥有魔力但没有传承的女巫,一个不完整的人造产品。

是什幺时候?什幺时候动手的?

她对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毫无记忆,是在她记事之前吗?不……不对,即使她有印象,对方也完全做得到抹去她的记忆。

少女方寸大乱,勉强保持镇静的面孔一片雪白。

“塔弥拉。”

圣骑士在叫她的名字,她转过头去看着他,视线却没有焦距。

男人皱着眉,也来不及顾虑礼节问题,伸臂将她揽进自己怀里,手放在她背上湿湿的,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利切夫人怜悯地看着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十多年都没有新生儿……‘制作’你的那个人,大概在你出生的时候就做好了一切。”

塔弥拉耳朵里又有那种岩浆流淌的轰鸣声,她艰难地平复呼吸,听到对方温柔的声音继续告诉她:“你身上有种咒语,吸取了其他新生儿的力量,她们不会觉醒,而那份埋藏的力量都作为你的养分,将你身体里的魔纹雕琢完美。”

制作我的那个人……

塔弥拉握紧了手。

原来她只是个……吞噬了其他人魔力的冒牌货。

“对不起……我……”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像从海底传来,像一串气泡破裂在海面,模糊而沉闷。

“这不是你的错。”利切夫人摇了摇头,“这是最禁忌的人体黑魔法,而你只是因为身体适合作为载体而被选中,你是受害人。”

她摇了摇头,向她道歉,“抱歉,要让你面对这样的事实。”

“不,很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塔弥拉从赫尔曼怀抱里撑起身体,苍白的脸颊看着她,礼貌地笑了笑。

不知是否知道内情的时候肌肉太过紧绷,她腹部的伤口又渗出了血水,染红了她的米白色棉裙。

他们离开利切夫人的住所之后,赫尔曼将她一路抱了回去。

赫尔曼以为她要哭了,但她没有。

苍白疲惫的女孩只是安静地伏在他的肩头,不发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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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写完给基友看

基友:你好变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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