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痛

“嘶……”

周舟蜷在床脚,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脚踝扭伤的区域。刚才慌乱之中没有意识到,直到现在情况缓和了才感到钻心的疼。纤细的脚踝处已然肿胀不堪,紧绷得甚至泛出一片油亮的光泽。

她从包里翻出药酒——这还是在家里养成的习惯,她睡觉习惯不好,老是爱着凉。每次身上酸痛时都会按爸妈说的那样涂药酒按摩,所以工作出差也爱带着。现在她也想照葫芦画瓢给受伤的脚踝按摩一下,奈何实在太痛,她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天色已晚,其实已经到了平时车南睡觉的时间,然而房内的气氛依然紧绷,几人僵持着对视,谁也不愿首先示弱。

但最终,迫于其他几人的威慑,偷拍者还是狼狈地移开了视线。他毕竟还是一个普通人,眼前的这些明星、经纪人,对于他来说都是相对遥远的存在。这种模糊的认知使得后者在他的心里被神化,他们的钱、权,他们的能量被放大,让他惊疑不定:这些人敢撂这种狠话,难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这些人……还真有那幺点灰色的本事?

陆源老狐狸了,只消得看他一眼便把他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当下眯起眼睛,总算是露出了一副有几分放松的似笑非笑来。他甚至没再费心去和偷拍者打太极,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站起身来。

事态被暂时稳住,但这并不代表这件事就可以简单过去了,尤其是……他的视线从这房间的其余人等脸上滑过,只觉得刚才的那份轻松都僵在了脸上。

行吧,劳碌命。

他叹了一口气,喊住了车南:“其他人都先回房间吧,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开会。夏诤,别装没听到。车南,你来一下,后续的事情还得讨论。把余致叫过来,你的档期安排他那是不是有备份?噢对了,”安排完其他人,他的视线总算落在了周舟身上,掩藏在眼镜片后面的视线带着几分审视和疏离,让周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恍惚间看到一个恶婆婆,横挑鼻子竖挑眼地阴阳怪气:怎幺着我的宝贝儿子们碰到了你,一会儿就变成这副混账样了呢?你是下了什幺蛊啊?

好在他始终是陆源,尚未拥有一键变身的超能力,因此他也只是看着周舟,甚至颇礼貌地笑了一下:“周舟小姐也请先回去吧。关于刚才那人话语间透漏出来的一些消息……之后如有必要可能还会有其他方面的合作,到时还要麻烦你,也辛苦你看这一场闹剧了。”

周舟嗫嚅了一下,还是觉得这话没法接,只能闷闷地点了点头,又拖着步子回了房间。

这才有了刚开始的那一幕。

“唉。”她叹了一口气,将思绪从并不久远的回忆中抽离。

这件事,说起来算很大的了,不仅会影响到她目前的工作,如果照片……偷拍者说的《Personal   Song》时期和车南的照片被暴露出去的话,对于她的个人形象无疑也有损。虽然她是当编剧的,并不靠“人设”吃饭,但这依旧是属于段星阑的工作范畴,于情于理她都该和他说一声才对。

但是……

但是为什幺她就是那幺不想告诉他呢?!

即便她和他根本不是恋人关系,也不存在什幺承诺,充其量只是打了两次炮的炮友关系——周舟抖了一下,有点被这个词雷到。毕竟若是几个月以前的她,是决计不会一下子就同时和两名异性保持和谐的肉体关系的……难道、难道这就是所谓娱乐圈的魔力?!

周舟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的思维回到正轨。

总之,即便是炮友关系,也绝对没有让其中一个炮友去解决她和另一个一起制造的麻烦这种道理吧?还是说她就不该和自己的上级做爱?周舟,你真的要控制你记几啊!!

她猛地甩了甩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七情六欲都甩出去。

但非常恰巧,就在这一时刻,房间的门把手居然转动了。房门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缝,喻时飞提着一包东西站在那里。

喻时飞:……

周舟:……

“咳。”但最终,还是喻时飞首先打破了沉默,“我刚敲了门,但是里面一直没有回应。我怕你是跌倒在哪里,一时心急直接进来了……抱歉。”

啊啊啊啊!都怪她刚才想那些没什幺营养的事想得太入神,居然连喻时飞敲门都没听到……周舟感到有点耳热,有所掩饰般地加快了语速:“没事没事,这幺晚来找我是有什幺事吗?”

不料,他却直接举起了手中的袋子:“刚才在树林就发现你的脚崴了,我去一楼便利店买了冰贴,降降温。”

啊,原来是被发现了啊,她还以为掩饰的很好呢……怪不得他之前一直搀着她,她还暗自庆幸,原来并不是凑巧。

周舟一顿,发现喻时飞也并没有那幺不好伺候。虽然他之前不分青红皂白就揍了车南一顿,甚至还讲了奇怪的话。但那样让她生气和诧异的事情在刚才的事件衬托之下,也非常自然地成为了一个小插曲。

或许他刚才讲什幺“让来让去”的话也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确有理由?毕竟他这幺细心,也确实不像爱胡咧咧的性格。

周舟问不大出口,也只能顺着喻时飞的话题讲下去,她掏出刚才就放在手边的药油,二话不说就在伤处倒了一堆,还准备上手去揉:“哇!真的谢谢你,但其实不用了,我这边也带了活血化瘀的药油,我这个……”

“等等!”

喻时飞出声想要阻止她,但显然已经来不及。周舟的手已经没有丝毫收力地往伤处按去。肿胀的皮肉甚至被她按下去一个浅浅的凹痕。

“嘶——!!”

这下子造成的动静,就远非前次可以比拟。周舟被痛到头顶一炸,直接就抱着腿往后倒去。背后正好是床架,虽然不至于让她直接翻下床,但也狠狠地磕到她的后脑勺,让周舟爆发出新一轮的抽气。

喻时飞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时也顾不上什幺,居然就抓住T恤的下摆去擦她脚踝上的药油。温暖的大掌隔着一层衣物包裹住周舟的脚,拇指不经意地摩擦过她的足弓,就好像在艺术品之上轻柔摩挲。

周舟一愣,连疼痛都暂时忘记。

但仍未结束,喻时飞甚至低下头来,就这幺朝着患处,轻轻地吹了吹……

好在这药油并非一泼上去就会发热,而是必须要按摩以后才会发生效用。周舟刚把它泼上去没来得及按摩,因此药油此时也只是散发着一种薄荷的清凉而已,甚至还起到了一点镇痛的效果。

喻时飞用衣服反复擦了几遍,直到再也看不到那点药油的踪迹,才停下手。

他又埋下头开始拆冰贴的外包装,一层层撕开,用极轻柔的动作敷在周舟的脚踝。他做这些事时都没有擡头,长长的睫毛如扇,给这个漂亮男孩增加了一分文弱气:“刚扭伤就按摩这个是错的,受伤后48小时以内应该用冰敷止血,之后再热敷、按摩。自己胡乱按摩的话很有可能让伤势更严重。”

没有听到回应,喻时飞再度擡起头,强调般地又问了一遍:“知道了吗?”

这男孩在帮她镇痛,但是对于他自己,却显然没有做丝毫的处理。嘴唇边的伤口上已经结成细碎的血痂,挨了拳头的颊侧也已经肿胀,青紫的看起来和周舟的伤一样触目惊心。

窗外不知道是哪个疯人,又或者是兴之所至的艺术家,居然大半夜放起一首伍佰的《Last   Dance》,像是承受了什幺大挫折,吼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不远处却穿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夏诤从楼上套房中探出头,大骂一句驴叫什幺呢神经病。

或许是被气氛蛊惑,又或者是先前吞的止疼片已然见效。周舟感到有些迷迷瞪瞪,几乎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幺似的就笑出声来。

她把手指轻轻按压在喻时飞唇角的伤处,后者似乎被痛到,轻嘶了一声,但并未阻止。

他的手隔着冰贴,虚虚地环绕在她右脚的脚踝,让周舟有一种奇异的错觉,就好像有人给她戴了脚镣,就妄图把她锁在这里、他的股掌之间。

她有样学样,也拆了一张冰贴去敷喻时飞唇边的伤口。他坐在床边的地上,她则倚靠在床头;他握着她的脚踝,而她触碰着他的唇瓣;她俯视着他,而他亦不曾移开视线。两个人就因这别扭的相互疗伤般的姿势突然靠得很近很近,近到身份和差距都已模糊,一瞬间彼此都忘了自己和对方很陌生、不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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