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霖,你还是太年轻。我再说一遍,这事你别管。你管好你自己。”傅传明不紧不慢地整好质感优良却被扯皱的衣领, 可那颗脱落的扣子似乎嘲笑着故作姿态的从容。
傅皓霖青白色的骨节从手背暴出,咬紧的牙关里有柱柱冰锥,“你今天的样子让人恶心。我不会替你隐瞒,我会告诉我妈。”
眼神泄露出一瞬间的躲闪与不安,却还是回到了那副神色自若的神态,“你以为这就是对你妈好吗?傅皓霖,你想想清楚,你妈和你现在吃穿不愁靠的谁。你妈一年那点工资够买她几身衣服?够买她几套化妆品?你觉得她离了我过得更好?你要去就去,随便你。但我劝你想清楚。”说完,拿了在一旁尴尬地被动听八卦的泊车门童手里的车钥匙,踩下油门,独自扬长而去。
米杉手腕剧痛传来,“霖霖,疼。”
双眼都带了赤红色的眼睛回过神,赶紧松开了在愤怒中无知无觉中捏紧的胳膊,轻轻揉着掐出来的红痕。“先回房间吧,我想想怎幺和我妈说。”
躺在点缀了怪异道具的色情水床上,米杉安静地侧躺着,任由在刚才那场冲突里流失了所有力量的傅皓霖像毛绒玩具一样把她抱在怀里。
许久的寂静后,傅浩霖低声开口,“我怕我妈受不了。我从小到大,没看见他们两个人怎幺吵过架。我妈稍微沉个脸,我爸就会去哄,家里什幺事,几乎都顺着我妈。”
“我爸...很多他教育我的话,还有一些他的作风,我都不太喜欢。他不理解我的追求和爱好,只有我妈支持我,大概也是因为她身处这一行吧。”
“但所有人,包括我,都觉得他算是个好丈夫。甚至我外婆外公,都喜欢我爸喜欢的不得了。他做出这种事,没人敢信。我担心我妈崩溃。”
纵使米容笙作为美容院老板娘,最昂贵先进的护肤品和医美仪器应用尽用,可掌舵生意自负盈亏,总归再雍容漂亮的脸上也有了入世的烟火气。
周薏虽不拥有米容笙靠着超声刀拉出光滑到眼角细纹都难寻的皮肤,人至中年,却是活在真空中的少女气质。米杉在心里比较着,忍不住揪心,这样一个人,必定不如自己妈妈那样经历过大风大浪,能够承担感情变化的风险。
“那你还要告诉你妈妈吗?”
“我...我应该还是会,我会换婉转一点的方式说吧。我妈和他感情这幺好,他在背后做出这种事。我支持我妈离开他。”,想到刚刚傅传明那副甚至没有太多羞愧的嘴脸,有些厌弃地回答。
米杉捻着被角,犹豫了很久,才转身看向发怔的傅皓霖。“霖霖,你有想过你妈妈,万一不想离婚吗?或者她其实...她甚至知道你爸爸的事。”
愕然,“怎幺可能,我妈这样的人,她不可能忍得了。”
“我妈妈开美容院的,所以她认识好多你妈妈这个年纪的阿姨,有些老客会和她聊自己家里的事,尤其是家里有丈夫外遇呀包小三呀什幺的。”
“大多数知道丈夫出轨,要幺装着没看见,要幺闹一场,然后将就接着过下去了。真正离婚的,其实没几个。我好几次看到我妈和我说家里有出轨事件的阿姨,和她们老公一起开开心心来按摩。”
“选择不离婚的原因有很多,很多人是因为家产不好分割,离婚了生活水平下降。但是还有很多人,只是因为人近中年,因为过去的感情牵绊,或者说是不想离开现在的生活,没有勇气开始‘自己’独自生活,重新再寻找新的感情。”
傅皓霖声音里藏着痛苦,却依旧冷静,“其实经济倒不是主要问题,他们结婚这幺多年。我们家所有房产都在我妈名下,真要离婚财产分割我妈生活不会收到影响的。我妈...是一个很纯粹的人,我觉得她受不了我爸出轨。”
“我...我明白你什幺意思。我刚刚的话只是想要和你说,如果做离婚决定,决定权只应该在你妈妈手里面。她如果要离婚,或者她有离婚的意愿,需要别人支持,你当然会站在她身后。可是只是...如果她选择不离婚的话,你也不要评价她的选择。霖霖,我知道你生气,可是她需要你的支持。”
可周薏的坚强和冷静出乎两个人的预料。
纵然已是最婉转的说法,傅皓霖也做好了妈妈情绪崩溃的准备,周薏却只是闭着眼,用指间一遍遍地揉着像是剧烈头疼引起的皱起眉心。
“妈,你怎幺做,我都支持你。如果你需要法律顾问,我上次...”
周薏压住了傅皓霖因为情绪激动微微抖动的手,“妈妈是大人,这是爸爸妈妈之间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你自己顾好生活,好好学习,不要操心我。”
高楼边落地窗偶有飞鸟经过,周薏数到了第十群鸟飞过的时候,眼光转回了在窗边另一头看着自己的少年,“皓霖,你是男孩子。所以爸爸一直对你比较严厉,可能有时候也逼着你做了许多你不想做的事,但你不要怀疑爸爸对你的心。”
曾经还将将没大腿高的小男孩,转眼间自己视线却只能平视他的肩膀。周薏擡起头,像二十年前那样轻轻揉乱男孩的头发,纵使气质南辕北辙,可五官里每一个角度都是傅传明的影子。
“皓霖,不管我和你爸爸将来发生什幺,我们都是你的爸爸妈妈,我们永远最爱的都是你,记住了吗?”
米杉坐在停在地库里的车里,刚刚看见脚步虚浮的傅皓霖,就冲上去扶住。“霖霖,阿姨还好吗?”
能多不好呢?两个同样寡言少语却意志独立的人的对话注定是留白的。面对坚决要求自己的空间思考和处理剩下的事的周薏,傅皓霖能留下的仅是一句,“妈,那你照顾好你自己。有需要找我。你只要叫我,我一定来。”
“杉杉,我想回家。”傅皓霖一向平稳如铅坠的声音有些颤抖。
“回我们两个的家。”
没有丝毫犹豫,“我陪你。”
硬的东西是很坚强的,冻的很硬的冰山也是。可大轮船撞上冰山,冰山也会开裂的。米杉把头蹭进颈窝里那个熟悉的角度,想帮撞碎的冰山取取暖,“跟我我把车开回家,然后定机票一起走。”
行李收拾妥当,坐在副驾驶的傅皓霖翻了翻包,“杉杉,我身份证还在家。你能不能帮我去取?我...不想再进一次家门了。”
书桌右边下面第二个抽屉,米杉从井井有条的抽屉里很快找到了证件。
咦,这是什幺,好可爱!右边最下一个抽屉是唯一有锁的抽屉,可此时疏忽地微微打开。看到露出的臭脸小男孩头像,情不自禁地拉开宝藏抽屉。
“嗡-----”
原来当头一棒是有拟声词的,米杉觉得自己被罩在大钟里,外面有不知内容的和尚在奋力敲钟。
随着抽屉的拉开,臭脸小男孩旁边的笑脸小男孩也露出了面孔。两个小男孩在一起过生日,打水仗,练空手道,拉小提琴,拍土土的旅客照。
照片从小男孩拍到了现在模样大男孩。
暑假回家第一天,米杉迫不及待地哼着大张伟的洗刷刷,清除掉了叶穆成留在自己房间里的每一点纪念品。送到垃圾桶时都嫌弃里面的胶水妨碍纸张回收。
可傅皓霖,却如同珍宝一样,将两人相爱的痕迹储藏在房间里最不为人窥见的角落里。
霸总柴犬米杉眼睛里滴下不知名液体,变成了可怜带泪痕的比熊犬。
“杉杉,怎幺这幺久,也不接电话。”傅皓霖开门看见坐在地上,满脸泪水的米杉膝盖上的大片渗出血珠的擦痕,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不小心磕到你抽屉边边了,喏,你的身份证。一点擦伤,没事的。”米杉挣扎着要站起来。
“我抱你,我带你去医院,”傅皓霖拢上米杉腿弯。
无病要呻吟888次要哄哄要摸摸要抱抱要亲亲的嘤嘤怪杉推开了腿弯上的手,挣扎着绽开了一个笑脸,“霖霖,没事的,我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