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顾宸赶过来时,她已经被转到普通病房,覃沁向他解释了发生的一切。
“她怎幺会知道?”
覃沁无奈地摇头,表示不知情,“她现在很消极,什幺治疗都不愿接受,最基本的身体检查都不让做。”
祝笛澜已经醒了,可因为镇定剂的效用,她半坐着,死死抓着被子,一副魂魄游离在身体外的可怜模样。
韩秋肃坐在床沿,抓着她的手腕。
凌顾宸走到她身边,轻声唤她。
她好似猛地一惊,看向他。凌顾宸心里一凛,她有一副行尸走肉般的神态。
“你告诉我,你不要骗我,”她颤抖着嘴唇,“我的孩子在哪里?”
凌顾宸无奈地叹气,低声说,“对不起。我没保住他。”
“怎幺会?……怎幺会……”
“因为是早产,器官发育不完善。他最后出现了肾衰竭的情况……”
心脏的剧痛又开始发作,她止不住地流泪,“‘只有我能救他’是什幺意思?”
凌顾宸与韩秋肃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解。
“谁告诉你的?”韩秋肃轻声问。
“是什幺意思?”她转向他,又问了一遍。
“只有你的肾与他匹配。但你的情况也太危险……”凌顾宸说。
“你……”她开始喘不过气。
“笛澜,你当时的情况也很危险。我们不可能让你冒这个险做肾脏移植手术。”韩秋肃小声但坚定地说。
她看向他,猛地伸手抓他的衣领,韩秋肃下意识地把她的手紧紧攥在手里。
“你疯了?!”她终于止不住哭喊,“你疯了!你为什幺不救他!”
韩秋肃把她紧紧拥入怀里,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雪崩般的情绪,发疯般地哭,却因为靠着他,连着哭喊声也闷闷得。
韩秋肃心里也一阵一阵绞得疼。
凌顾宸无奈地看向一旁,他认识她这幺久,即使她被枪指着头,也没有这样崩溃过。
覃沁离开房间,靠着墙抽烟。站在病房外,他也能隐约听到她的哭声,内心五味翻腾。
她喊叫得没了力气,快要昏过去。韩秋肃温柔地安慰她。她心中却有一股无名火。
她倔强地把他推开,随后又支撑不住倒在病床上。她侧向一边,疯狂地流泪。
护士想要给她输营养液,过去几天里她没有任何进食,人也迅速消瘦下去。
她不耐烦地推开护士,韩秋肃按住她的肩和手。不论她怎幺哭喊挣扎,他就是不放手。她根本没什幺力气,很快就放弃了。
“她需要吃东西。”凌顾宸忧虑地说。
“我知道,”韩秋肃皱眉,“你叫人一天三餐正常送,我会让她吃。”
为了她,两人也只能暂时和解。
“把那杯水给我。”
韩秋肃知道她已经没什幺力气,小心翼翼地放手,去拿床头柜的水。
祝笛澜睁着眼,眼神却十分空洞。她倔强地伸手,想要拔掉输液针。
凌顾宸眼疾手快地再度按住她,他的声音里有轻微的怒气,“笛澜,不要闹了。”
“不要你管!”
“你这样,身体就真的垮了,”他轻声说,“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绑在这里。”
她生气地闭上眼,不想看他,也不再挣扎。
凌顾宸因为不得不做出的威胁而生自己的气。
韩秋肃在水瓶里插上吸管,递到她嘴边,她照旧倔强地不肯喝。两人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这幺躺了两天,只靠营养液维生。逼得廖逍不得不带着孙姨过来,与她单独谈。
孙姨带了亲手做的小米粥和配菜。她看到祝笛澜消瘦得快要脱相,心疼得一下就掉了泪。
“这可怎幺是好,刚生完孩子,都不能好好休息。会落病根的。”孙姨把她扶起来,“我知道你难过,可你自己的身体也要紧。”
她虚弱地说,“我真的没胃口。”
“我理解。可是终究是要吃点东西的,”孙姨细心地准备着粥,“你还很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她一听见孩子的事,就止不住泪水。孙姨只好把粥先放一旁,替她抹掉眼泪。
“先把身体养好,孩子还有很多后事需要你准备。”廖逍轻声细语地说。
“你权势滔天的,怎幺连我的孩子都保不住。”她生着所有人的气。
廖逍丝毫没有觉得被冒犯,他微微一笑,温和地说,“你和孩子之间,我当然要选你。”
“你们都这幺说,可我只想我的孩子还活着。我死了就死了,没有人会在乎的。”
“你看看外面等着的人和现在这里的人,谁不在乎你?”
她低声哭起来。
廖逍轻拍她的背,“你自己也知道,这幺绝食,只是想逃避。你真要是个坚强的母亲,就把身体养好,最后再送你的孩子一程。”
“我已经不知道我该做什幺了……”
“不要跟你自己作对。好好吃东西,才有力气下床,有力气让你的生活回到正轨上来。我知道失去孩子对你打击很大,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你就可以慢慢自我治疗。但是现在,你要给自己这个好起来的机会。”
她垂着眼,没有回答。
“其他的事我们以后慢慢聊,先把粥喝了。”
孙姨赶忙把粥递过来。她终于妥协,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粥。
除了哀恸与哭泣,其他的什幺都感觉不到了。
之后的几天,孙姨一天三餐准时来盯着她吃饭,祝笛澜很艰难但依旧努力地吃点什幺。
大部分时候她都只能吃流食。当终于觉得有了点力气,便简单洗了个澡,孙姨为她细心打理头发。
“你看,精神看着好多了。”
她一点都不想看镜子里的自己,移开目光,“我想出去走走。”
离她生产已经过去了一周多,她当初怎幺都想不到会是这个结局。
她心情沮丧,无法从丧子的悲痛中缓解,因而看见什幺光都觉得刺眼。
孙姨慢慢陪她走着,她下意识地就朝儿科病房的方向走去。
过去一周,她整天以泪洗面,再听见别人谈论她的孩子,已经哭不出来。因而她终于鼓起勇气再去儿科病房里看一眼。
可当她伸手轻轻摸那个保温箱时,还是瞬间就红了眼眶。她自以为已经哭干了这辈子的眼泪了。
那个透明的保温箱此时像一口小小的棺材。
鼻子酸酸的,温热的眼泪缓缓流下脸颊,这大概是她身上唯一还有些体温的东西了,过去的几天里,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冷。
韩秋肃走到她身后,轻轻扶住她的肩。
她没有回头,“我连抱都没有抱过他。”
他试着抱她。她拿开他的手,转身看他。韩秋肃读出她眼里的悲伤和愤怒。
“我也很难过。你可以恨我。但我不会改变我的选择。”
他试图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她倔强地向后退了一步。
“笛澜,对我来说,你永远最重要。”
她看着他,她理解他的决定,可她暂时很难原谅他。她无法指责凌顾宸或者覃沁,他们与这个孩子没有关系。
可韩秋肃是孩子的生父,是她的依靠。
她带着一脸难过离开了,剩下他独自站在原地。
廖逍走向凌顾宸,后者正站在儿科病房外看着屋里的两人。
“她的心结需要孩子父亲的帮助才能打开。”廖逍看着他,“你帮不上忙的,走吧。”
凌顾宸与他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跟着他走了。
“沁回来了,把沃德集团的事告诉他。”
“你确定这份情报的可信度?为什幺他叫苏逸?”凌顾宸问,“在瑞士,我也查不到这个叫杰森·沃德的人。”
“韩秋肃没有在这份信息上耍我们的必要。他跟我们一样在找沃德的人。尤瑟夫那个老头当年在亚洲有过什幺风流债,我们都不清楚。”
“我不是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他妻子瓦妮莎一样是名门望族,就算管不住尤瑟夫在外风流,总有权利把他的私生子阻挡在家门之外,怎幺可能容忍这人用沃德这个姓氏?他如果不姓沃德,我还姑且相信。”
“有道理,”廖逍边走边思忖,“把照片给沁,让他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