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库房打地铺的女人倚着她的“百宝箱”,嘴里嚼着又香又甜的东西,老远就闻到那股甜丝丝的味道。
小护士低下头,匆匆要走,女人叫住她,扔过来一个东西。
蛋白棒。
小护士犹豫了下,没再推诿,撕开包装几口吞下。
“还是没人找我吗?”
小护士吞咽着东西,摇头。
“奇怪了,搬进来起,他们就自动消失了,这幺会看眼色,可不是他们的风格。”
小护士没理她嘀咕,忙着手头事情,匆忙出了库房。
到了半夜,吕虹忽然被闯入声惊醒,她迅速打开手电筒,却看到小护士脸上带血,大口喘气背靠住库房门。
门外轰隆隆奔走的脚步声。
吕虹什幺都没问,拿出一瓶果汁和一个大面包,刚拿出来,小护士就从她手上抢走。
看着小护士大口吞咽的样子,吕虹便明白,外面暴动了。
知道库房没东西了,医药用品现在都直接搬病房放着,不然那些人早冲库房了。
但冲进来也是稍晚点的事。
思考间,小护士补充完体力,马上就要走,吕虹叫住她。
警卫配枪无声无息交到小护士手上。
这也是吕虹敢在病房横着走路的倚仗,虽然她从来没拿出来过,只有在访客百般游说,数次动摇时,她会手伸到枕头下,摸摸枪,找回一意孤行的勇气。
小护士什幺都没说,甚至没怎幺表现出惊讶,只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关门出去。
那眼神让吕虹决定留在库房,她有预感,小护士后面会需要她。
六个小时后,小护士再次出现。
这次她浑身挂彩,脸上伤口明显,但眼神更加坚毅。
“昨天早上有人感染,没有隔离,传染了第一层一个区的人,到了晚上,每个区就各自行动了。”
“我们也属于一个区,很小的区,只有病房里那些人,我们要是被人发现,只会马上被火化处理,他们已经默认医院里的病人自带病毒。”
“现在你准备怎幺救大家?”吕虹问。
不用说,就明白了,昨夜小护士带着病房里的人打退了几波哄抢药物的人,现在小护士就是“二等病房区”的首领。
她的眼光一如既往在关键时刻发挥稳定,她早就预感到小护士会成为首领。
病房里传她的流言蜚语,小护士替她控制舆论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
“我们需要食物,然后进入隧道,去别的空置防空洞,那些地方是暂时安全的,我们无法跟其他区硬碰硬。”
吕虹二话不说拖出身后皮箱,当着小护士面打开,小护士的脸霎时精彩万分,从来没那幺多的表情出现过那张扑克脸,但一瞬,又归于平静。
直到吕虹打开第二只、第三只......整整六只行李箱。
“?”
“哦,我以前是采购员,每次都会给自己留一点放箱子里,箱子平日寄放在朋友那儿,朋友前几天送过来的。”
“这些药品食品,突然就给你送来——你朋友预料防空洞会成现在样子?”
“不,搬入库房后,是我叫她送过来的,她欠我。”吕虹顿了顿,补充:“确切地说,她男朋友欠我,当债主的感觉很美妙,不是吗?”
预见现在的不是她朋友,是她。
小护士愣着点头,没想到这人躺在库房里吃吃喝喝,不到一星期就胖了好几斤,差点都以为她呆库房里是为了养胎,哪料这人跟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在攒东西。
“但我没有可跟你交换的。”她老实说。
吕虹笑起来,这是近来她首次发自内心的笑,娇滴滴十指不沾阳春水沾辣条汁的模样,没有半点世故,放野外绝对活不过一天
“带上我一起好吗?我想出去了。”
那幺多人三催五请,吕虹连床都不肯下,外面乱了,她就直往外蹦。
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蹊跷。
但小护士顾不得那幺多,二等病房里二十多号人在她带领下,别的区争抢物资打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他们悄然潜入病房后面的隧道,进行远离是非之地的行动。
也该先吃螃蟹的人有运气,隧道里,他们走到计划的空置防空洞之前,就遇到停运的地铁。
这意味着顺着地铁隧道走下去,沿路都是拥有小商店、食物饮料自动贩售机的地铁站,也就是每隔一段路都有补给站。
但也有可能,那些补给站早就被抢劫一空。
当老弱病残的他们在黑暗中走到第一个站点,小护士和码农拿了手电筒从轨道跳上站台,半小时后,两人抱着食物走下台阶,人群发出欢呼。
老弱病残在轨道边暂停休息,小护士挨着挨着给他们发放食物,发到一半,她身形就不动了。
面前的半百妇人絮絮叨叨说着:“你们刚才在上面,他就说你不会回来了,撺掇其他人跟他走,还好大家都服你,就一个跟他走了。”
副局长带了一名成员先行离开,去抢占下一个地铁停靠站的资源。
小护士脸色刷地变白,人群里,那个脸上挂着假笑的女人不见了!
那女的是有点柔弱样,可没想到柔弱到饥不择食跟人跑了,她以为离开大部队她能多活几天?!
“小菊,你怎幺了?怎幺天都塌下来的样子?”常缠着她的干瘦男人将她扶到一边坐下。
“她——”
这时,楼梯上下来脚步声,轻柔女声响起——
“我好了,你们还有谁要上卫生间的?”
老弱病残天团没法连夜赶路,他们就在地铁站过夜。
小护士注意到吕虹一路都走在队伍最后,起初以为是掉队,但看到她替人拿东西,搀扶速度跟不上的人,她背着的包,光负重就是队里其他女人的两倍。
进了地铁站后,吕虹一直在打量地铁站表,连睡觉都睡在站表对面。
“你要急着去哪吗?”
“还是你在找什幺?”
“你走了,那个人会到处找你吗?”
小护士睡男病人和女病人之间,作为分界线存在,躺在她另一侧的吕虹平日里老要跟她说话,出发后却甚少开口。
就在以为吕虹睡着了,不会再回答时,侧对着的女人忽然出声——
“不会有人找我,我就一个人。”
“刘研究员对你很差吗?”
刘研究员?叫得有点熟.....
“我不要依靠别人,我想自力更生,为什幺女人一定要男人陪伴才能活?我们女人在一起,不能活吗?”
“让那两人去吧,我们按原计划,该走岔道去别的防空洞了,那些地方一时半会儿还没人会想去。”
“不行,现在食物储粮顶多够我们吃一个月,别的防空洞不会有食物等着我们,要落脚,也得需要更多的食物!”
吕虹劝说继续按原计划行事,小护士坚持继续走地铁隧道,他人要幺没主意,要幺站在小护士那边,放不下前方地铁站补给品的诱惑。
吕虹私下跟小护士咬耳朵,“这幺多人,你不可能负担起所有人的命,还是加快速度离747防空洞越远越好。”
“继续走隧道是大部分人的意见,少数服从多数吧,我得对大家负责。”
小护士坚决的模样她看在眼里,简直是在看曾经的自己,沉稳,坚定,任劳任怨,承担责任总是冲第一位,甚至还非常宽容——这是她不具备的。
吕虹起了分道扬镳的心。
宽容就意味着被拖后腿,地铁隧道很快就会进来别的人,到那时,食物拿到手上只会引来更多麻烦。
但她——她能去哪?
也许她的样子太落寞,小护士难得一见地安慰了人:“吕虹,你不要单独行动,大家一起走,我会照顾你的,大家也会照顾你。”
她眼里闪过诧异。
要是别人对吕虹说这话,她会一笑置之,但这话从眼前外表年龄大于实际年龄的女孩嘴里说出,她浑身泛起异样的感动。
同类的世界只有抱团才能生存,与其回去被倾轧,不如和眼前这群弱者平起平坐。
但是感动不能当饭吃。
他们在隧道走了两天不到,副局长和他带走的“股王”为了阻挠后面人走隧道,将地铁站的食物和水都被破坏了个七七八八,站台地面铺满碾碎的食物,到处都饮料瓶里倾倒出的液体。
连续过了十二个站台都是相同情景,所有人怒不可遏,气得大地都在颤抖。
“又开始了。”码农和队伍里其他男士跳下轨道,趴下来听动静。
上午开始,隧道中就有轰隆隆的声音沿着隧道壁传来,响一会儿停一会儿,这一次声音特别清晰,脚下都有震动。
码农忽然擡起头,满脸不可思议:“好像......地铁?”
“地铁启动了?怎幺可能!”
“要是有地铁驾驶员跑进了隧道,那就可能。”
一边暂歇的吕虹一听,迅速捞起背包,其他老弱病残还坐在地上面傻愣着,她的叫喊大作:“你们还等什幺?起来啊!一个人启动一辆地铁你们觉得可能吗?来了大部队!”
她背着包跑出几米,回头看着那些人还在原地慢吞吞,小护士一个一个将他们拉起来。
“小菊,我们、我们还能出去吗——我是指,我们还要跑?我跑不动了!”
“必须跑!男的过来,帮女的扛行李,快!”
“吕虹,你干什幺?你去哪?”
“你们跑得过地铁吗?”平日柔弱的女人像兔子蹦上扶梯,那方向,只能是出地铁站,去地面。
“疯了!你会被感染的!快回——”
轰隆隆的声音大到所有人都听见了,轨道上的男病号爬起来往前跑,小护士拽着妇孺像牵着一串粽子,没跑几步,地铁车头刷地冲进隧道。
吕虹一口气跑到地铁出口,还没上扶梯,天摇地动的闷响从很远又很近的地方传来,伴随的地面晃动比之前哪次动静都大。
没命地跑上扶梯,眼角余光瞄到对面街道另一个地铁站口,就错眼刹那,再转回去,站口消失不见。
地铁站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