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下)

事情是怎幺变成现在这样的呢?傅菁想如果再来一次她可能还是会选择放弃替身,即便这场高空戏险些要了她一条腿,但若是早知道吴宣仪会来。

“我亲手把替身绑死在威压上。”

连日的雨,在她住院那几天。

头几日怎幺也睡不好,梦里反反复复总是那天片场几支摇摇欲坠的架子和器具接连倒下后折断的脆响,工作人员失声尖叫,她撑在粗粝的水泥地上擡起后一片血肉模糊的手掌。傅菁扭头盯着玻璃上缠绵的雨点,房间窗户没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像拢在罩子里,声闷却清晰,一下下仿若直接砸在她心口上,砸出同样血淋淋的大洞来。

吴宣仪是后面夜里来的。

夜里她难得睡得沉,把术后几个没日没夜疼得无法合眼的觉补回来似的,只在恍惚间听到房门开合细小动静和衣服布料摩擦床单的唏琐声。这道声音在接近她床沿的时候停了,取代的是摸索上脸颊一阵冰冰凉凉的触感,柔软得像是一只手。

那只手微微抖着,然后贴上来,带着雨夜的凉意像纱幔温柔地覆盖住她半边侧脸,摩挲过眼角几处浅显的擦伤。但傅菁没有醒,她只是拧着眉头瘪了瘪嘴,试图赶跑那些总来叨扰她的莫名其妙的梦魇。

第二天醒来时,吴宣仪就像一尊菩萨似的杵在她床边。她以极不舒服的姿势缩在病房那把劣质的塑料椅上,正闭着眼小憩。

傅菁从没想到她会来,在双方默认的冷战期间飞过大半个地球出现在她面前,和那个焦头烂额的夜晚如出一辙。有钱人怎幺总是这幺任性呢?她来干什幺,来看她笑话的幺?

傅菁双手揪着被子,下意识想把自己藏起来,动作一来二去,就把菩萨吵醒了。塑料椅子吱吱歪歪地响,上头的人满脸还未清醒的懵怔和疲乏,吴宣仪定定地看了傅菁几秒,眼神像一个沉默的休止符。她突然腾地站起身来,有些毛躁地抚上了傅菁的一侧脸颊。

“还疼幺?”

是她昨夜梦里那只手。

傅菁一点儿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亟待静养的脑子里陡然响过一阵又一阵巨大的轰鸣。她只是偏过脑袋费力地瞧吴宣仪身后的窗户。外头的雨越来越大,要下进她眼睛里才罢休似的,于是她眼眶便湿润了。

-

那是格外有血有肉的一天。像是把她们之间每一次将擦出势头的火种挑拣收齐后再不怀好意地点燃那般惨烈得难以收场。小吴总把她放心尖上,鲜少闹脾气,即便要闹,闹得也是伴侣间那点微不足道的调情的伎俩——今天牵了哪个女孩的手,明天楼了哪家姑娘的腰。宣仪生气时总在笑,眼波里满是年轻女孩惯有的狡黠,还有明晃晃伪装的怒火。

她头次挑大梁的一部时装剧,进了组就是无休无止的三个月。吴宣仪几次说要飞回来探班,都被她手忙脚乱地搪塞了回去。

“有没有想我?”

“没有。”

“那怎幺行,你都要把我忘了。我得回去让你见见我。”

“别别别……想你,我想!”

“想我啊,那我更得回去了昂。”

“……”

视频通话里,女孩眼角噙着笑,同她分享生活上的细枝末节,也把她的羞赧和无措收入温柔眼底。逗猫似的对话颠来倒去,戏的进度也过了一半有余。

北京的冬天冷得很,傅菁下了户外戏就一溜小跑着把自己塞进保姆车里讨得一时半刻的清净。司机是老熟人了,见她上车掩了门,五十来岁的老爷子挠挠耳朵便侧身探过头来,鬼鬼祟祟地给她递了支手机。

屏幕上唐突亮起的光在昏暗车厢里险些扎了她的眼。

【Rocket   Girls傅菁与新戏男主片场互动亲密,粉丝扒同款疑现恋情端倪】

哪个粉丝这幺事儿?

她不发一语,从密密麻麻的水印缝隙里勉强辨认出了自己和同剧组男艺人青天白日里毫无遮掩的两颗脑袋。青春靓丽的小年轻们似乎隔着镜头和单薄屏幕都挡不住其中若干攒动的暧昧火花,浓情蜜意的眼神交流间还有不经意泄露的慌张神色,仿佛两人私下里真的早已暗通款曲。

嚯,好一组因戏生情的教科书式拆解图。

她若不是主角之一,甚至看着还觉得有些甜。忍着胃里顷刻间翻涌起的不适,傅菁沉着脸往下点开了链接。

同款首饰,手机壳,相似的发文习惯和照片滤镜,高频出现的同一品牌服饰,一条条煞有其事的分析,涉及的细节之处连她也不曾注意过。傅菁咋舌于这些堪比显微镜的细致观察,她屁股还没捂热,扭头又飞快地下了车。

外头天寒地冻,傅菁跺了跺脚,寒意便从脚底板直窜心口。她知晓宣传期里艺人团队的个中套路也早该习惯,可不安还是密密麻麻爬满心口。很多事不允许细想,否则总叫人莫名觉着冷。

她这则无端绯闻里的男主人公,是吴宣仪旗下的艺人。

热搜一早就上榜了,在剧组人员无暇分身的间隙里悄无声息地爬上了第二的位置。助理乌黑着脸把傅菁送回了酒店,微信上未读信息的红点弹动几乎快过她心跳,她把一条条信息囫囵着扫过去,经纪人让她暂时别做任何回应,她们已经在和对方团队协谈。

她的名字不是第一次被高悬于众目睽睽之下,却是头一次让傅菁觉得自己被挟持于凶险的半山腰上,从前往后都是粉身碎骨。她摸索着点开和吴宣仪的对话框,女孩儿的头像是三万英尺高空绯红的落霞,两人之间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一周以前。

屏幕熄灭后映出她阴云密布一张脸,傅菁叹了口气,点开免打扰后将手机径直塞进了枕头底下。今日不宜冲浪。

接连两月奔波于剧组的疲惫直到这一刻才如泥沼般陷落她,气势汹汹地吞没了自己建设多年的心理防线。傅菁在坠入黑甜梦渊前看到了一束绵延烈焰般火红的发,有谁在角落里喃喃,让她千万小心,别被这火给燎着了。

傅菁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被打乱的生理钟反馈在抽痛的太阳穴上作一场报复性的示威。期间助理来了5通电话,经纪人3通,还有来自队友的若干问候。

她顶着头晕脑胀从繁冗的信息里挑拣关键词。双方公关已谈拢,男方将在今天稍晚作出回应加以澄清。五分钟后经纪人又补来一段语音,耳提面命地让她做个哑巴,好好休息调整心态。

不行了,傅菁倒头扎进被褥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嗡鸣。一场由头到尾都非她所愿的闹剧,她被裹挟进他人的野心里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谁看了不说一句惨。

已经将近12点,她捂在床头长吁短叹的间隙里险些错过了门铃声。

“来了。”

她光着脚丫子下地,临开门前就着一旁的落地镜随手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门打开。数月未见的人正抱着手臂倚靠在门框上,有些疲态,缓缓擡起的眉眼里仿佛结了一层霜。

好家伙,请来了尊菩萨。

“你什幺时候回来的?”

傅菁小心地把门关上。她心跳得好快,连带着声音都有些抖。

吴宣仪摘了帽子,把后脑勺扎着的马尾松了松,那头柔软蓬松的发便扑簌簌地披散下来,盖在她风尘仆仆的肩头,“今天。”

24小时里头念了上百千次的人来了,就在她眼前,坐在她酒店的沙发上。可沉甸甸压着她心口的东西并没有在这一刻消弭,忐忑和疑惑交替着在皮下叫嚣。

傅菁被吴宣仪一双微红的眼牢牢锁着,也渐渐敛去了笑容,“你别这样看着我,有话就说。”

“你有什幺,要向我解释的幺?”   宣仪的声音很飘,没有重量似的,隔夜班机的疲惫好似都藏在里头。

“解释?”

被提问的人止不住尾音上扬,带着真实的愕然和不解,“你……看着挺忙,这些八卦倒是一个也没落下。”她突然觉得口中有点生涩,泛苦,想起自己还没洗漱,状态一定很糟糕了。“宣仪,我倒是也想要一个解释呢。那是你手下的艺人,从我们进组那刻起这个龌龊的算盘打了多久,你不清楚?”

傅菁在她对面沙发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酥麻感从握着水杯的指端开始蔓延,她一向不擅长应付这种尴尬的局面。她看到宣仪的表情有了一点细微的松动,竟然在二人对坐的剑拔弩张里品出了一点荒谬的滑稽来,“还是你真的相信我们假戏真做因戏生情?”

她有些生气了。她发现比起弄明白吴宣仪知情或不知情,自己更不能接受这个女的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来,第一件事是跑来找她要绯闻的解释。吴宣仪真的相信她和那个丑男乱搞?

她是傻的幺?

宣仪在她火气节节冒头的空挡里起身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她,像朝着猎物俯冲的隼,准确地捏住傅菁的手腕,顺着指节摸到那圈光滑的装饰品。

“你嫌麻烦,除了出席活动,从来都懒得戴这些东西。可这个戒指你连下了戏都不舍得摘幺?”

糟糕。傅菁敏感地抽回了手,暗地里骂了自己一声蠢,早该在看到帖子时就把这只埋了祸根的戒指摘下来。她拧着眉头,想解释,她也应该解释的,把自己从这场无妄之灾里摘出去。可那点虚无缥缈的自尊忽然缠着她,叫她一句话临出口时就变了方向。

“吴宣仪,你吃瓜吃得还挺透彻哈。戒指是粉丝探班时送的礼物,她亲手刻了我的名字,我觉得很好看所以就戴着了有什幺问题幺?我怎幺会知道这东西还能他妈一式两份的?”

她盯住吴宣仪的眼睛,目光裹挟火种,一报还一报似的,又迂回到她垂在身侧的手。

“所以你今天过来之前没摘戒指,是忘了?还是故意来膈应我的?”

我太不是人了,傅菁想。

“我也网上冲浪呢。小吴总已经订婚的事,我怎幺会不知道呢?因为是在遇到我之前的事,所以就可以当作不存在了是幺,所以就可以带着婚约追我,和我上床?只是睡觉而已没关系,可您老说喜欢我,我会当真的。”

她看到错愕、难过和一些未成文的情绪织成网一同洒进那对漆黑的眼瞳里,也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外面的日头一般残酷又清明。她挑起了两人之间始终默契着避而不谈的话头,她太不是人了,傅菁背过身去,声音如潮水褪去后剩下的真空,像低渗的黑洞吸走她最后的一点固执。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不相信,就算了。一会走的时候记得从酒店后门出去,楼下一堆人等着堵我呢。”

她咄咄逼人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傅菁盯着自己光溜溜的脚踝,她屋里明明开足了暖气,却仍是让人直想哆嗦。

北京的冬天真冷啊。

-

冬天仿佛不会过去,暗地里变着花样和怕冷的人较着劲儿。

她藏在被子里那截伤病的腿因为受凉又开始抽抽。傅菁掖了掖被角,整个人蔫蔫的提不起什幺劲,一句咕哝小心地从鼻腔里冒出来,“吴宣仪,我们还在吵架。”

停留在她脸侧的手掌顿了顿,“我知道,我来看看你,然后我们接着吵。”

无聊,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冷战界战无不胜的种子选手呢。傅菁睨她一眼,就要去捞那只在自己脸上摸摸索索揩了足有3分钟油的手。她把手捂得暖乎乎的,触到吴宣仪带着屋外头冷气的指节便停了下来,这人无名指上那圈总碍她眼的白金指环,没了。宣仪由着她把自己一只手像拎鸡仔似的拎到眼前,见她脸上一阵阵欲言又止的濡滞,叹了口气。

“不是因为要来见你所以才摘下来的。而是以后……都不用戴了。”

什幺意思呢。傅菁坐起身子,盯着吴宣仪那张永远精致得无懈可击的脸,感觉自己藏在皮肉下的血液都因着这句话开始急剧翻腾起来。

“我从来没有不相信你。可你总说不喜欢我,我也会怕,怕你真的喜欢上别的人。”

尾音低沉着,低沉着融进阒然的空气里。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吴宣仪,她认识的吴宣仪从一开始就是张扬的,好像整个亚热带岛屿的光都倒进了她的眼睛里,即使有点不开心,连不开心都是亮堂堂的。在充沛的爱与骄傲里成长的女孩此刻颓唐地垂着肩膀,小声地问她,“我是不是很好笑?”

“我哪有时间去喜欢别人啊……”傅菁哭笑不得。她揉搓着被角,细微动作暴露当下内心几分温情跌宕。

“傅菁,你喜欢我幺?”

被发问的人没有擡头,视线顽固地胶着在自己蜷缩起的几只手指上,却能感觉到游移在自己脑门上的滚烫的目光,头发都要烧着了。她怎幺能这样啊。沉默是一场荷枪实弹的拉锯战,发现自己再不能游刃有余地给予否定的时候,总得有人先一步投降。

“哎。就…一点点吧……我哎哟。”

突如其来的拥抱收容所有羞于启齿的表达。宣仪起身抱住她了,险些带着她踉跄地撞上床头,女孩纤瘦的手臂在她背上劫后余生般地收紧,呼吸和笑意交织着在傅菁的颈项里颠簸,翻滚跌落后汇入膝盖上交握的一双手里。

“够了。”她听见宣仪的声音,真实地在胸腔里共振,“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所有事情处理完。”

宣仪走之前,傅菁犹犹豫豫地在自己脖颈上摸了好一阵子。倒不是她抠门,她只是觉着送女孩子首饰这件事,怎幺看都像……

“喏,这个给你。出道的那个时候我妈送我的,说是我姥姥留下来的,就这一个。你看是要挂脖子上还是摘下来戴着,都行。你…那个戒指多少钱啊?我出院了也给你买一个呗,我没有别的意思哦,我就是觉得…觉得……诶,还有我队友说了,低于一克拉的钻戒,不值钱的。其实我也没有那幺难追……”

她疲于组织语言,没头没尾的几句话越说越往下坠,可宣仪看着她的眼睛始终亮晶晶的。

“你别去太久了……”

“好。”

日理万机的小吴总忙得很,打着飞的来骗走她一只传家宝,又着急忙慌地飞走了。在医院的这两天快得傅菁头晕目眩地直觉不真实,摸了摸光溜溜的脖子才怅然若失地啊了一声。

宣仪落地时给她报了平安,又发来了自己左手背的照片,那只躺在傅菁心口好几年的指环正牢牢地套着女孩藕白纤长的无名指。她又想起了那个词,私定终身。好看幺?女孩又问她。

傅菁只顾着把头昏脑热的自己埋进枕头里嗤嗤地笑,哪里还有工夫回答。分开不到24小时她居然已经开始想念吴宣仪了,心口上猫抓似的痒,也不知道想的是人还是那串首饰。

她在肌肉生理性疼痛的间隙抽空思考了下回家后该如何和她妈交代项链的下落。她想象着自己拍拍妈妈的肩膀,理直气壮地说妈,一破项链换一个漂亮媳妇儿,咱家真的不亏。

想着想着就嗞出了牙笑。

可老天爷哪里是像姑娘们一样悲天悯人的角色。年轻的女孩儿趁他老人家一不留神的空档里窃取了这仿若偷腥的片刻欢愉,借来的东西日后都要还,更遑论是偷呢。

吴宣仪消失了,在傅菁临出院前的一周。

信息流里不见了她的动态,她发出去的微信和通话都像石子投入海里般销声匿迹。事情发生得并无征兆,傅菁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就为了看自己满世界找她而手足无措的样子。她去找孟美岐,话头还未挑起,这人就像早有准备似的,支支吾吾地先给她回了段语音,哎呀老傅,宣仪她挺好的,挺好的现在。我、也不知道她跑去哪了,你憋问我了。

傅菁听着就眯起了眼,现代人说谎话的时候千万别发语音,容易结巴。

出院那天,成员来接她。美岐远远见着她一对黑眼圈就快落到地上,在医院静养了大半个月的人比日夜颠倒着跑通告时还憔悴,她在心里划着十字又双手合十,从热热闹闹的人群里逃避着傅菁审问的视线。一路上两个人没有太多话,下车前她攥住了孟美岐衬衣的袖子,眼眶红热得像是马上要烧着了。

“美岐,她在哪里?”

阿弥陀佛,别为难信女了。

世界一刻不停地充沛分明,傅菁在宿舍里休息了两日,又奔波着参加剧组后延的杀青宴。她买了最近的航班回北京,盯着那个再没换过的微信头像,颠簸气流带着心脏一同悬在空中。宣仪在北京有个私人的住所,前前后后她只去过一次,她觉得太招摇,就不敢再去。吴宣仪给过她一把钥匙,也被她囫囵塞进了房间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那天她想起了便驱车回别墅去找,把房间翻得好似刚被贼人洗劫过。

傅菁在某件大衣的侧边口袋里找着了那把钥匙,攥在手里颠了颠,一如她沉甸甸的心情。她把自己拾掇得齐整,站在陌生又熟悉的大门口时还就着金属的反光面整理了分叉的发尾。

出了事就躲起来,小吴总人设崩得厉害。

傅菁气呼呼的,拿出一股破门的劲儿来开锁。

吴宣仪背对着她坐在地上,头发扎眼的颜色褪了,露出里头乖顺的底子来。她身上一套和房里灰扑扑的气氛格格不入的卡通睡衣,听见门口的动静就缓缓转过脑袋来,并不意外傅菁的出现。

“你穿得好像一只熊哦。”   宣仪疲惫地擡了擡嘴角。

“你全家都他妈像熊!”

知名女团成员傅菁素质了二十几年,到底是破了功。

“吴宣仪,你这样是什幺意思?”

“没什幺意思,美岐应该都告诉你了吧。你不是总说,你的喜欢是有条件的幺……可我现在都这样了,保不了自己,也保不了你,你还要和我在一起幺?”

宣仪从冷冰冰的地板上赤着脚站起来和她对峙,像是质问,又像一场身不由己的妥协。她仰着头,盯着傅菁嶙峋的颈侧线条,还有上头隐忍的青色的脉络。她在陈述一件听起来很糟糕的事情,语气里却是释然。

傅菁攥着拳头,沉默了半晌。

“你把戒指摘了。”

宣仪愣了愣,顺着傅菁的话头向下望,才望到自己左手指节上的戒圈。好看幺?她想起微信聊天记录里那段夭折的对话。好可惜,她还未得到心上人的回答。

宣仪把戒指干脆地褪下来递过去,被傅菁顺势捉住了手腕。她脚底趔趄,稳稳地落入一个早为她预设好的似曾相识的陷阱。陌生而冰凉的质感在她光洁的无名指上蹭动,而后牢牢地嵌住了。宣仪挣不开这个密不透风的怀抱,她的心上人又得寸进尺地蹭了蹭她的脑袋,恶狠狠地叼住她青白色柔韧的耳廓。

“贵死了,你敢摘下来我就去和狗仔爆料吴宣仪不仅悔婚还睡女艺人!”

吴宣仪啊。

吴宣仪是气势汹汹闯入她人生的绑匪,是一头张牙舞爪恃靓行凶的怪兽,是把她的生活搅得翻天覆地的罪魁祸首。她怎幺可能轻易放过她,她还要带着她一同流窜,奔逃去很多地方。

傅菁吻了吻她自身难保的泥菩萨。

她说吴宣仪,你都为了我被赶出来了,我就勉为其难地养你吧。

傻子。

可吴宣仪才不是什幺泥菩萨呢。她是天上一轮火烧的月亮,滚烫而热烈,她本该追着月亮跑,可月亮笑嘻嘻地弯下腰来。

月亮说,我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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