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吴宣仪不是一个特别有起床气的人,不如说早已习惯了这样日夜颠倒的作息生活。偶尔看到队友们贪恋赖床的那几分钟,她都会忍不住感慨起床气真是一个奢侈的东西。
但早起后的茫然总归是如约而至,一直到下了车,她还处在一个瞢松的状态里。今天的拍摄行程紧凑,任务量又大,吴宣仪几乎是在6点刚过就抵达了经纪人发送的定位点,在她打着呵欠的空档,大部队人马就浩浩荡荡地驶进了拍摄现场。
傅菁是最后一个下车的。
吴宣仪还在门口踟蹰着,被跳下车的美岐一把拖住手就往里拉,她用余光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落后的那人穿着宽大的帽衫,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清晨的冷风呼呼地往牛仔裤上的破洞里钻,傅菁抓着车门把,下个车都踉踉跄跄的,显然是还没睡醒。
耳后同时响起了杨超越的咕哝,“傅菁你清醒一点。”
她想笑,脑袋里却又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块你甜我甜的草莓巧克力,吴宣仪瘪瘪嘴,笑不出来了。
这种情绪她既陌生又熟悉,过去傅菁和身边形形色色可爱的女孩子们打闹的时候,她的嘴角便会适时地垮下来,佯装出生气的样子。
傅菁总是似懂非懂,不是过来柔声服软,就是把玩闹的对象直接换成了她。
两个人对于这样你来我往的游戏似乎乐此不疲,但吴宣仪清楚地知道,这些不过都只是这场角色扮演里的调味剂罢了,做不得数。
可时至今日她竟失去了这样理直气壮的底气,如果真的只是玩笑,为什幺心里翻涌的酸涩会如此真实呢。
“嘶。”
“太紧了幺?”
“嗯……”
造型师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将她背上繁复的缎带松了松。
为了贴合这次的拍摄主题,女孩们全员都是下一秒就能被拉去结婚的白色礼服造型。吴宣仪擡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还未经打理,乱蓬蓬的显得有些狼狈,不像结婚的,倒像个逃婚的。
傅菁就在她的斜后方,正乖巧地仰着脖子让造型师整理衣领。
相比起自己,她那一身搭配看上去则要简单得多,长手长脚裹在白色的西服套装里,像裹了一层精明干练的皮。
造型师和她说了什幺,傅菁便倾了身子去听,眼神干净却深情得毫不自知,吴宣仪几乎都能听见那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含含糊糊一声,“嗯?”
心里又有什幺东西在酝酿,情绪被人牵着走,并不是一件好事。这个时候她便有些庆幸,接下来一连两个多小时的妆发时间,让她没有再进行胡思乱想的余地。
当然,如果老天爷能停下捉弄年轻人的手,今天可能会更加美妙一点。
为了避免浪费不必要的时间,分组拍摄采取了抽签的形式,成员们在连绵的“这也太随便了吧”的抱怨声中纷纷抽到了造型合拍或不合拍的对象。
吴宣仪盯着手上的纸条,说不清自己在看到赖美云名字的那刻,心里是否真的侥幸多于失望,也就在小七蹦蹦跶跶的脚步声中漏掉了远远探过来的一个眼神。
随机组合总能碰撞出一些火花来,偶尔……可能还伴随着火气。
“怎幺又是你!!”杨超越在人群中突兀响彻吊顶的声调里颇有种告诉苍天我不认输的劲头,全场人都被这声歇斯底里的吼叫逗笑了,转头看到傅菁面如死灰的表情后笑声更是肆意。
吴宣仪也险些憋不住,可当她看到杨超越做贼似的猫到赖美云身边时,笑容就僵在了脸上。这一大一小两个身形不约而同地瞅了瞅她和傅菁,两对黑黝黝的眼珠子转悠了一圈。
傅菁就这样在渗人的笑声中被推搡到了她面前。
“啊?你…我?”
状况外的人伸长了手臂,徒劳地在空气中指指点点,半天也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和傅菁拍照是件相对来说比较轻松的事情,她投入得向来很快,对表情的拿捏也足够准确。用了不足一半的时间,她们就基本完成了指定的拍摄量,只在后续的部分里出了一点岔子。
“嗯……不行,你两再靠近一点。”
“宣仪手放松,对。傅菁头再低一点,看我看我!看哪里呢?”
吴宣仪搭在傅菁肩上的手往前挪了挪,好让整个手掌可以自然地下垂,她们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好一会儿,相抵的那小块肌肤逐渐熨帖出热度。
两个人曝光在摄影灯之下,任何细微的举动都无处遁形,吴宣仪忽然觉得口渴。
她稍一偏头,就是傅菁的侧颈和形状圆润的耳朵,鬓角上过分茂盛的浅棕色绒毛让她想起了某种猫科动物。这个人的喉头滚了滚,在摄影师的指挥下把手缓缓搭上了她的腰。
肌肤的亲近似乎总带着无法言说的魔力,架构出一个旁若无人的气场来,可遇不可求的画面契合感和舒适度让摄影师一顿猛按快门,末了对着取景器咯咯直笑,“真好看。”
她自顾自地欣赏着作品,丝毫没有发现画面的主人公们早已称得上僵直的状态。吴宣仪抽空活动了下酥麻的手臂,发现傅菁依然直挺挺地杵在椅子上,她藏在头发后的耳朵尖若隐若现,似乎是红了。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机械地动了动。
“我……腿麻了。”
出息!
人总要到忙起来时才格外珍惜午休的时间。
上午的拍摄一结束,成员们便各自东倒西歪地挂在了休息室的犄角旮旯里,难得安静得只有大家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除了不时从超越手机里传来的游戏音效。
直到Staff买了水果送进来,房间里才恢复了一点生机。
几个果盘在大家手上传来传去,小七顺手就举到了吴宣仪面前,声音因为咀嚼的关系还有些模糊,“宣仪吃草莓幺?”
“……”
吴宣仪怔了怔,看了眼盘子里一颗颗饱满鲜红的草莓,朝小七礼貌地笑笑,“不了,太甜。”
“嗯?”小七叉了颗草莓还没反应过来,被杨超越伸出的一只手给拉了回去,她就着小七的手把那颗草莓吃了,小杨老师像模像样地嚼了许久,忽然拔高了音量,“咦——好酸!”
“老傅吃幺?”
一旁的傅菁看着她龇牙咧嘴的模样,咽了咽口水,有些望而却步,“啊……我不是很喜欢吃酸的。”
“Double Kill!”
游戏小人顺风顺水地完成双杀,杨超越叼着叉子,嘚瑟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爬上脸,就看见吴宣仪站起了身朝她们走过来,脸色称不上美丽。
小杨老师瞬间进入一级警备,犹豫着是否要提醒傅菁的时候,吴宣仪就已经站定在了她们面前,她拍了拍裙子,微微倾下腰,“傅菁。”
“过来帮我一下好幺?”
海南甜心一对温柔扬起的眉眼里有弯弯的笑意。
秋日椰岛上树影幢幢遮天蔽日,有椰子掉下来砸中了谁的脑袋,头晕眼花。
“好…”
(10)
从休息室到更衣室的这条路未免也太远了,傅菁晕乎乎地想。
吴宣仪牵着她在几个棚里兜兜转转,绕得下脚都有些不稳。其实牵手对于她来说已是常态,被成员们调侃两个人的手就像粘了502似的情况也不在少数,可此时再和人掌心相贴,却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她被吴宣仪半拉半扯地推进更衣室里,眼神还黏在两个人握着的手上,那股不屈不挠的劲像是死活要盯出一个洞来。等到吴宣仪反手锁了门,落锁的声音才稍稍拉回她的意识。
吴宣仪就见她嘴唇翕动,警惕地憋出一句,“你要干啥?”
傅菁此时趿着一双拖鞋,在踩着恨天高的吴宣仪面前就落了下风。许是仗着身高优势,吴宣仪准备欺负人的气焰便越发嚣张起来,她歪头笑了笑,两只手臂软绵绵地攀上了对方肩膀,前倾的身子从头到尾都透着股不怀好意的味道。
“宣、宣仪……??”
傅菁第一次体会到了何谓身形的压迫,她被硬生生逼进了更衣室狭窄的角落里,脚底一软,便一屁股坐在了置物凳上。吴宣仪顺势俯下身,给自己清了清嗓子壮胆,她第一次做恶人总归有些紧张,吊顶上明晃晃的灯光已经准备好记录她接下来的恶行,她看着傅菁因为慌张而挤作一堆的眉眼,干脆擡起手,直接给人眼睛挡上了。
恶人用空着的五指小心地捧起眼前人的脸,把傅菁还未来得及出口的疑惑尽数堵回了喉间。
小猫仔被人拎住了颈背皮毛,这回轮到傅菁开始挣扎了。她仓惶地睁大眼,腾空挥舞的右手敲到了更衣室中空却坚硬的墙,手背立时就红了,眼角也因为疼痛渗出了泪水。
吴宣仪恶狠狠地咬了咬她的下唇,声音压得很低,落在逼仄的空间里却极尽威严的意味。
“别动。”超凶。
“呜。”
欲念像春天里开始发芽的葡萄藤,它生长得极其迅猛,以一种近乎掠夺的姿态缠绕她。
傅菁的双手不自然地挂在她腰间,在威胁之下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吴宣仪把她过去一直隐隐抗拒的吻酝酿得煽情又绵长,滚烫的呼吸交互拍打在脸上。
她稳稳地扶着傅菁的脖颈,在那对形状好看的唇上细细地碾磨,果不其然地尝到了唇膏的甜味。
草莓的果香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吴宣仪表情微妙地蹙起了眉。
但已经尝到甜头的孩子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决定继续对付她的齿关,却在下一步动作前有了些许迟疑。吴宣仪看起来架势十足,实际经验为零,也只能在摸索中前进。
舌尖磕磕碰碰地试探了许久,才终于等到身前人的放行。
傅菁感觉鼻尖都冒出了汗,莫名地比自己使坏时还要紧张,她捏着吴宣仪腰间的缎带,犹豫着回应这份席卷而来的热情。
信息素的味道伴随着情动的信号而不自觉地泄露,海水在顷刻间淹没了青草地,汩汩水流漫山遍野,所到之处皆变得潮湿起来。吴宣仪喉咙发紧,忽然觉得渴,只能变本加厉地汲取眼前唾手可及的湿润温暖。
察觉到傅菁喉咙里压抑的呜咽声,吴宣仪终于拉回理智,她缓缓退开,不用看都能感受到自己脸上的热度。傅菁抵着她额头,微眯的眼里满是水汽,绯红的耳朵尖有些应景的可爱。
吻真是一个太过可怕的东西,她心下暗叫不妙。可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下定决心使坏的人到这一步也不可能轻易收手了。
吴宣仪定了定神,偏过头进行了一波战略转移。她单手托着傅菁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蒸腾热气的吻顺着刀削般的下颚弧线辗转到了喉头,舌尖轻轻舔舐过凸起的骨节,立刻引来对方一阵细微的颤抖。
她的脑海里折叠了几个缠绵悱恻的片段,照本宣科一般,吴宣仪正向身丨下的Alpha展示着她近阶段来的学习成果。
只是苦了傅老师。
傅老师心里丝毫没有丰收的喜悦,只有羞赧和害怕填满了整颗心脏。她着实羞于承认自己被几个吻撩拨得起了反应,而恐惧就快要跳出嗓子眼,生怕小吴同学铁了心要在隔音效果为零的更衣室里把她就地正法。
小吴同学的手从她胸口轻车熟路地滑下去,温热的掌心掠过光洁的腹部,悠悠地挂在了裤腰上,作势就要解她的纽扣。傅菁脑袋里始终绷着的弦险些就断了,她从那仿佛密密麻麻啃噬着心口的舔丨吻中清醒过来,一把抓住了吴宣仪在她腰间作乱的手。
“宣仪!不行……”
那对细长的眼里潮湿又柔软,声音抖得像被搅乱的池水,毫无说服力。
吴宣仪闻言停下了动作,花开的口红点缀着唇角,看上去竟多了几分妖冶,“嗯?”
“不行幺?”
“不行!”傅菁摇了摇头。
吴宣仪见她像护着家养小鸡仔一般死死护着自己的裤子纽扣,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好。”
接着,她以极利落的速度收回了手。
“不行就算了。”
吴宣仪从傅菁的身上下来,施施然理了理自己起皱的裙摆,用拇指简单擦拭掉唇边晕开的口红,声音显得异常轻快,“下午的拍摄应该也快开始了,不要迟到哦。”
打开门前,吴宣仪还附送了一个教科书般的甜美笑容,给怔忪在原地的傅菁留了个带着卷翘弧度的发尾。
恶作剧得逞的小吴同学只用了十五秒便扬长而去,终于从那抹意味不明的笑中回过神来的傅老师这才一阵捶胸顿足,“吴宣仪!!”
她是故意的!
(11)
午休的小插曲致使傅菁整个下午都显得有些一反常态的恍惚,杨超越在拍摄间隙时不时向她投来狐疑的目光,都被傅菁一一用没啥威慑力甚至略显心虚的眼刀杀了回去。反观始作俑者,一扫早晨的阴郁,此刻穿梭在片场和队友们打闹的身影轻盈得像一只花蝴蝶,蝴蝶扑棱几下翅膀,就掀起了某些人眼底滔天的波澜。
她们正讨论晚上聚餐的事情。下周原本是队长的生日,但一查行程发现大家各自都有工作上的安排,于是提议择日不如撞日,女孩们的声音本就尖细,此刻叽叽喳喳地交织在一起,半封闭的空间里顿时沸反盈天,热闹得厉害。
只傅菁蜷缩在沙发里,把自己弓成了一只置身事外的小龙虾。小龙虾拉起结界的愿望在队友们你一下我一下的推搡中很快破功,从走出摄影棚到被塞进车里,傅菁一路上潜心念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直到被一片灯红酒绿所淹没。
厚重的包厢门也挡不住KTV里男男女女们声嘶力竭的情歌,酒池肉林对于调适心情向来屡试不爽。从大厅进来的一小段路里,傅菁心里的苦情歌天后因子居然也压过烦闷的情绪开始蠢蠢欲动了。
KTV里总是会迥异地划分出毫不统一却和谐的画风,霸占话筒的、活跃气氛的、吧唧吧唧专注对付零食的。傅菁喜欢唱歌,但到了这种时候却总是反常地安静,归根结底是闷骚的性子作祟。她也不太习惯在包厢里的气氛被一首首快节奏歌曲拉到最高潮的时候突然来一段《如果没有你》,显得唐突又扫兴。
于是整个空间里就凝成了两股诡异的气氛。
作为公认的捧场王,吴宣仪向来能以最快的速度融入群体,一轮嗨歌张牙舞爪地碾过,包厢内的热度很快便沸腾。傅菁机械地啃着爆米花,余光里全是角落里那个拿着立麦正和杨芸晴嘶吼着嗓子对飙情歌的人。
吴宣仪脱掉了她的小皮衣,身上只剩一件连身的红色短裙,她半边卷发落下来,五官是无论如何囫囵都模糊不了的锋利,隐匿在幻变的光影里倒别有一番诡谲的美。
能怎幺办呢。
哪怕是被捉弄得真的动了气,她也没办法做到不去注意吴宣仪的一举一动,对方每一次细微的变化,都会在她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倒影。
气总会在短时间里消散,可喜欢不会。
当吴宣仪在哄闹下将数不清是第几瓶啤酒一饮而尽的时候,傅菁梭巡在零食堆里的手终于象征性地僵了僵。
她用手肘撞撞杨超越,在对方一脸“这和我人设不符”的挤眉弄眼下坚持用眼神疯狂暗示,直到小杨老师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用力地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划破人群,“宣仪你别喝啦!!喝醉了要亲人的!!”
“啊?我什幺时候亲人了……?”
“好了好了!游戏而已不用这幺耿直哈,意思到了就行了。”
估计是眼瞅着队友一副酒国女英雄不醉不归的架势不大对劲,Yamy接了话茬也出来打圆场,顺着吴宣仪的手把几乎已经见底的玻璃瓶截了下来。
傅菁不清楚她喝了多少,但赫然侵占了双颊的红晕还是让她十足捏了把汗。吴宣仪朝队长撅了噘嘴,半是嗔怪地哼了一声,往门口走去的脚步明显有些虚浮。在那抹猩红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晃荡的包厢门外之前,傅菁还是踟躇着起身跟了上去。
声色场里的盥洗室,给数不尽多少心怀鬼胎的小年轻们留足了暧昧的可能。傅菁伸出脚卡住门扉的那刻,总觉得有种故技重施的熟悉感,只是吴宣仪的眼神里不再有惊诧和戒备,仿佛是早就笃定了她会跟上来。
3平米的私密空间对于她来说没有暧昧,只有尴尬。
愁得慌。
吴宣仪转身洗手、抽纸、擦手的动作一气呵成,自然得傅菁怀疑她可能根本没看到自己。
……
“我要,上,洗手间。”。
谢天谢地,吴宣仪看到她了。
“你上,我不看。”
“哈?”
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虽然这种嘴皮子不受大脑控制的情况屡见不鲜,但傅菁说完自己也愣住了。眼见吴宣仪的眉头不悦地皱起,她脑袋里警铃大作,寻思着怎幺接话才能显得自己不那幺流氓。
“你 故 意 的?”
“我没有!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吴宣仪盘起手,脸颊红扑扑的,灯光下一双弧度圆柔的眼里藏着尖利锋芒。傅菁被她这幺瞪上一眼忙不迭就要丢盔弃甲,但狼狈得下一秒就想逃跑的士兵仍然不忘在心里嘟哝,吴宣仪矛盾得真好看。
她不能跑,起码现在不能。
“宣仪……少喝一点酒吧,不太好。” 傅菁盯着她同样红扑扑的耳朵,诘难的语气卡在喉咙里百转千回,出口的当下就弱了七分。
“…你担心我?”
“我担心你。”
都睡过两回了我还不能稍微关心下你幺!?当然,这句话傅菁不敢说。她脑袋里还有很多弯弯绕绕需要稍微组织一下语言,也就在这当下错过了吴宣仪眼底一闪而过的清亮。
可她急得很,自己那些花花肠子怎幺也捋不通畅,傅菁心里毛躁得直泛委屈。
“你你应该知道的吧,那个过量饮酒的话可能会、会导致发情期紊乱。 ”
画风像山坡上停摆着倒滑溜的卡车那般急转直下,吴宣仪懵怔地歪了歪脖子。
方才一连好几杯黄汤下肚,她的胃就有些隐隐作痛,此时被人堵在洗手间里,本以为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会得到几句温言暖语,谁知傅菁依然是那个钟情于打反常牌的角色。
吴宣仪险些就要以为这是她针对中午那段插曲所施与的报复。
“所以,你现在是打算在这里给我上课幺? ”
“我不是这个意思……”
吴宣仪吁了一口气。
“傅老师的生理课看起来学得不错。”她的手在身后的大理石台面上勉强地撑了撑,头晕胃疼加上走向不甚顺意明朗的情节让她实在提不起什幺好脸色,只想尽快地结束这场有些莫名其妙的谈话。
“但技术水平似乎不太理想呢。”于是言辞也顺理成章地变得咄咄逼人了起来。
“我…我只是怕你又…… ”
“怕我怎幺?”
“怕又出问题让你为难是幺?”
傅菁似乎从未在争执这件事情上占过上风,哪怕憋至脸红脖子粗的境地,也挤不出什幺掷地有声的话来,她只得悻悻地噤了声。
“你放心,之前都是意外。哪怕真的出了事我也会想办法解决,不需要再麻烦你。”
对方下意识回避的眼神让吴宣仪凭空生出了几分挫败感。仓促下落的尾音结了霜,她面色不善地推开那只横亘在身前的手臂,可刚摸到大门冷冰冰的金属扶手,就被人捉住腰揽了回来。
架在她腰上那截藕白手腕上有经络生狞地突起,赌气的人来了劲,额发因为身体前倾的动作扑簌簌地落下来。
“你要找谁解决?”
阴影下一对细长眼里瞬间盛了水汽,沾湿的睫毛随着嘴唇翕张的频率轻轻颤着,“除了我以外,别人也可以幺?”
与其说是质问,这道声音飘忽得更像在自言自语。
吴宣仪一时语塞,迟疑着没有回应。
“我知道……”
“我知道你一向对感情没有什幺期待,那个人是谁,对于你来说并没有什幺区别。只是那天走进你房间的人刚好是我而已,哪怕换作是其他人,你也……”
“傅菁。”
“你一直都是这幺看我的幺?”
洗手间厚重的木质门晃荡着合上。吴宣仪隐忍着怒意的声音化作耳边一道决绝的威胁和昭示无望的最后通牒。
好样的傅菁。
她似乎与生俱来搞砸一切谈话的能力,也总能让自己落得一个不欢而散的局面。
(12)
生日趴在零点刚过一刻钟的时候早早落幕,女孩们哈欠连天。角落里东倒西歪的玻璃瓶展示着这个包间4小时前的斐然战绩,傅菁抱着大腿把眼神拧成了执拗的一点,几乎是看着吴宣仪把它们一点一点地灌下肚去。
真行。
她咂咂嘴,明明一晚上滴酒未沾,此刻却觉出了一点黄汤味苦的后劲来。
随团助理派了车来接送,大家三三两两地挤在身后霓虹灯辟开的晕影里,保姆车稳稳地停下来,吴宣仪却抱着杨超越不肯撒手了。
“我不回别墅……”牙缝里挤出来一声模糊的咕哝。
杨超越看看天再看看地,看看忽然开始撒娇的吴宣仪,承载着队友们不解的目光,用最后的余力把一记眼刀狠狠插在了傅菁身上。小杨老师在心里画符做法,超超越越,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要学会独善其身明哲保身,不要随便掺和别人的家事,阿门。
“你们先回去吧,我和傅菁送宣仪回她那。”
接着她悠悠开口。傅菁一只脚已经踩在了脚蹬上,在后脑勺边上这道藏着几分狠厉的声音中又讪讪地收了回来。
“那你们自己注意安全哦。”
“去吧去吧。”
就着闪烁的车尾灯,杨超越哭笑不得地拨通了陈意涵的电话。
吴宣仪位于市区的住所,傅菁不是第一次来了,房间里衣橱的一隅,应该还细心收着她来不及拿走的衣物。每每在外头闹腾得晚了,便会央着吴大地主收留她一晚。
总有人身体力行诠释什幺叫做得了便宜还卖乖,傅菁进门就霸占主卧的床还不忘揶揄经纪公司是万恶的资本主义余孽,逼得吴宣仪不得不空出一只敷面膜的手来抽她。
这屋里的陈设没变,进门的人也没变,可她心里拧巴得一点也不是滋味。
傅菁熟门熟路地打开了玄关的灯,在头发因为两人重心的颠簸第三百次卡到吴宣仪颈链的时候忍不住轻骂出声。
哎哟我靠。
吴宣仪闻声在她怀里挣扎了一秒。
“不是骂你。”
她赶忙抚了抚这颗脑袋。酒醉的人不啻于一颗定时炸弹,天大地大,醉鬼最大。
但杨超越见色忘友,不得不骂,说好一起送回家,送到楼下就撒丫子跑了。陈意涵,为虎作伥,一并骂。
傅菁嘴里嘚嘚叭叭,一边使劲把怀里软得仿若无骨的人往沙发上送。吴宣仪酒品倒是好,喝醉了不哭不闹,自然也不会亲人,她只是从头到尾锁着眉,一对眼尾都熏红。傅菁在手忙脚乱帮人脱鞋的间隙里偷偷瞧她。吴宣仪配合她的动作,却也不拿正眼看她,偏着的脖颈下巴固执得绷紧成一张锐利而漂亮的弓。
傅菁,咎由自取,该骂。
她自知理亏,晚上口不择言地说了一通胡话。话里话外把吴宣仪当成了什幺?她不敢再去细想。
傅菁摸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吴宣仪的酒应当醒了一些,她把杯子搁在茶几上,清清脆脆一声响,“宣仪,你喝点水,早点休息。”
满室阒然里只剩傅菁喉咙里细细的一道咕哝,她觉得自己就像个不战而退的逃兵,整个人有着灰头土脸的落败。
“我先回去了……”
“嗯?”
吴宣仪忽然探出的手打散了她慌乱撤退的一地狼狈,也顺带给了这场战局一个转圜的余地。傅菁吓得僵直了身体,在沙发边岿然成了一株无法移动的植物。
“是不是一定要我开口留你,你才愿意留下来?”
……
傅菁也不知道为什幺最后兜兜转转,她还是躺进了吴宣仪的床上。
床褥很软,还有专属于对方身上的馥郁馨香,她像陷落在一场棉花糖构成的甜梦里,却无暇分心做这场梦。
吴宣仪的眼睛在黑暗里依旧清透晶亮,映着门缝里溜进来的光。她盯着她就像盯着一块鲜嫩多汁的苹果,似乎又用眼神将她吃了一口。
“宣、宣仪……”
傅菁发现自己的声音极没出息地抖成了筛糠,可吴宣仪正半跪半坐地将她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她退也不是,迎也不行。两个人僵持了好几分钟,傅菁在初冬的夜里愣是急出了汗。
她急死了。吴宣仪的连身裙被无意推挤至了大腿根,每一下衣料的摩挲都仿佛施与了神经凌迟。
“你先起来好不好?”语带哀求。
吴宣仪摇了摇头。
“你再不起来我就亲你了……?!”
她还在装腔作势地放着狠话,胆大的那个就先一步落实了这个威胁。吴宣仪清痩的五指缓缓托上傅菁的下巴,势如破竹地绵延了这场来势汹汹的进犯。
酒精的苦味极富侵略性,借着交缠的唇舌霸道地侵占了她的口腔乃至咽喉以至酥麻的境地。傅菁在这个几乎不留余力的吻里竟觉察出了几分荒谬的决绝来,她开始小心翼翼地回应,甚至偷偷睁眼试图捕捉对方那些不着痕迹的情绪。
耳厮鬓摩的亲昵顺水推舟催化着信息素的翻涌,情动的暗号从唇齿相依间开始有节奏性地向下腹蔓延,她遵循着既定的规律打算帮吴宣仪褪下连身裙的拉链。
“不许……”
吴宣仪轻轻地咬她的唇珠打断了动作,眼睛软得像两湾月牙泉。傅菁没办法从这双眼里分辨出她究竟醉了几分,此时又清醒了几分。
“你先把话说清楚了。”
吴宣仪伸出食指点了点她肩颈处裸露的皮肤,上挑的眼角好似被酒气吻过。傅菁无意识地吞咽口水,几乎是在一瞬间顿悟了这个夜还长着的残酷事实。
她确实应该把话说清楚,她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吴宣仪……”
傅菁清清嗓子,可能还没意识到此时此刻连名带姓地喊别人名字究竟有多幺不解风情,她只是带了种破罐子破摔的沉痛气势,“我…嗯……我喜欢你。”
可还是不可避免地吃螺丝了。
丢人。
吴宣仪去撩她耳朵边垂落的碎发,指腹感受到连接处那些可爱的细小绒毛。少年人迟到多时的坦诚真意让她实在等了太久,以至于在接收到的那一刻只剩飘飘渺渺的不真实感。
“嗯。”
“还有我,今天……是我钻牛角尖了,我根本不是那幺想的……宣仪,对不起。”
“嗯,我知道。”
傅菁握住了吴宣仪放在自己脸侧略有迟疑的手,像是为了确定什幺又收紧了一些,她感觉到自己肚子里怀着一团火,有一些难言的愧怍和真实存在的勇气。
“宣仪,我知道你在担心什幺。你不想被标记,我不勉强你,这真的无所谓的……等你愿意的时候,我们再考虑这个事情,好幺?”
Alpha通过标记行为建立一段关系,也以此获得情感所属的安全感。吴宣仪凑过去蹭了蹭傅菁有着圆润弧度的鼻头,潜藏着棱角的心在新晋恋人温柔的承诺中几乎软得不成样子,“好。”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再给我一点时间。”
“嗯。”
傅菁轻声地应和,尾音有些仓促地结束在了两人柔软交叠的唇际。她等这个不掺任何猜忌和顾虑的吻等得有些太久,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充满毛躁和稚拙的傍晚,只知通过确切的触碰来确认吴宣仪真实的存在。
血液里狼奔豸突的悸动提醒她应该要继续方才未竟的动作,她焦急地拉扯那条稍显碍事的连身裙和里头层层叠叠的束缚,掌心的脉络像是长上了吴宣仪的脊背,在她的手指下被剥离得干净的身体落到月光下,柔润的白玉皮肉在她眼前劈开光影与混沌,成了一件独得上天眷顾的艺术品。
“宣仪……” 傅菁激动得喃喃,她的脑袋浑浊一片。身体永远比思维更诚实地给出反应,信息素泛滥的气味浓郁得几乎要让她窒息。
“我在。”
吴宣仪勾着她的脖颈,用犬齿啃咬恋人锐利的下颌角,她正坏心眼地用痛感延展这个折磨人的夜晚里更多旖旎的想象。逼得傅菁只能去捉她的手,然后试探性地去触碰那道正等待着谁来给予解脱的燃点,“宣仪…吴宣仪……”
傅菁喊她名字时夹杂的鼻音软乎乎的,似乎早在胸腔里氤氲了一团潮湿的水汽。她正一刻不放地追逐着属于恋人柔嫩湿滑的唇与舌,又见缝插针地就着那双微凉的手解开包覆自己的外壳,直截了当地抚上敏感而滚烫的赤诚。
吴宣仪手上有一瞬间的瑟缩,却还是顺从地展开五指把它捏在手里,也一并捏住了恋人坦诚的命脉。傅菁的耳朵尖在后知后觉中红得能滴出血来,等她意识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多幺不得了的事情,“呃……”
“你现在才想起来害羞?”
“……”
吴宣仪用不加遮掩的笑意原谅了恋人的鲁莽。接着开始无师自通地用温软的掌心摩挲起Alpha最为坚硬也脆弱的腺体,她丝毫不得要领,却足以通过笨拙简单的肌理摩擦榨出恋人齿间细碎的呻吟。
傅菁皱着眉头抵在她颈侧低低地喘气,周身的潮红和肩膀的起伏让吴宣仪无端生出更多开凿的欲望来。她从善如流地加快了手中套弄的速度,感受到肿胀而火热的核心贴合手心伏线的剧烈跳动。有温热的零星液体从顶端缝隙中迸洒出来,像一支燃烧的蜡烛渗着滚烫的蜡液,最终滴落到吴宣仪的手背上。
她轻而易举地掌控着傅菁喘息和战栗的频率,手里的物事上几道虬结微凸的筋脉和似是要不管不顾地灼伤她的热度清晰得让人面红耳赤。
“嗯…宣仪……我……”
恋人含糊的呻吟在她耳边破碎成美妙的鼓点。她掌握住的东西也好似主人一般胆小谨慎,只颤颤巍巍地倾诉着即将来临的涌动情潮。傅菁的眼睛餮足地眯着,睫毛挂着水渍轻颤,吴宣仪顺着她嶙峋清晰的颈线摸索到那被毛发遮挡住的后颈腺体,亲了亲那块细腻薄软的皮肤。
尖利的牙齿随着腺体颤抖的幅度巧妙地破开恋人的肌肤。
有疼痛和道不清的甜而咸腥的气味杂糅着混乱的感官,将她在头昏脑涨中推向顶点,黏滑的体液温温吞吞地浸润吴宣仪的掌心,傅菁忍不住去咬在她眼前明晃晃的肩颈。
“这个……我标记了。”
吴宣仪的手就藏在她后腰上,指节拂过翘起的尾椎来到胸口,轻而有力地点了点。
宣誓权在她嘴边变成了一种令她无比愉悦的事情。傅菁笑着又去寻吴宣仪方才咬疼了她的唇,悉心地包裹、吞咽下恋人所有盛着促狭的爱意和甜蜜。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这是她们永远避无可避的覆灭与沦陷。
“好,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