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话堵在胸口,她却连问的勇气都没有。
她握紧双拳,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两人已抵达暂居的院落前。
这是行馆内一处小院,花木扶疏,前后栽植一楼高的藤萝,因御汤山海拔较高,即便时序以来到仲秋,依旧开着稀稀疏疏的紫色花朵,结果累累,遮去了小院内的景况。
这座一进三开间小院内极为宽敞,分内外厅,左右厢房环抱,极为幽静。
行馆侍女已在院落内点灯,并且烧了暖龛。
直到内厅,莫曦才将她放下,屏退侍女。
相较于行馆低调奢华,内厅摆设素雅简单。
雕花楠木矮几上搁着一盅人参甘露春鸡汤,佐六品蒸煮三色野菇、温炖百合羔羊肉、木耳伴莲藕、冰糖 煨水梨、红枣银耳燕窝汤、莲子鸭花汤饼等轻肺润喉解淤的菜肴。
莫曦带她入座,眉眼平和清淡,似是方才什幺事都未曾发生过。
而后他将春鸡由汤盅里夹起,久炖的春鸡尚有弹性,亲手以小刀与箸将鸡肉撕成一丝丝,放在碗中,盛满汤,吹了吹,一调羹凑到齐熙嘴边。
「趁热喝。」莫曦眉眼温柔,等着齐熙张口。
「方才,你没吃什幺。泗国菜令人不忍卒睹,也食不下咽吧。」
齐熙闻言握拳,指甲掐在掌心,抿唇望着他,并不张口。
莫曦深吁口气,无奈一笑,放下调羹,牵起齐熙的手,将她的手指一只只由掌心剥开,道:「好吧,只要喝了这碗汤,你可以问三个问题。如何?」
齐熙睐着他不语,沉吟片刻后,说:「我能问三个问题,但你得说实话。若不能说实话,你可以不答,但不要骗我。」
「好。」莫曦答得轻快,端起桌上汤碗。
齐熙反倒怔了,而他手上调羹已凑到唇边。
「我自己来吧,你也快进膳。」齐熙想接过他手上的碗。
莫曦不说话,只是举着调羹,执拗地等着她,颇有耐性。
几个月相处,两人早已明白彼此个性,齐熙心境已然不同,即便心中忧虑,但知道他是个讲信用的人,也愿意接受他的示好,便张口吃了那瓢满满春鸡肉汤的调羹。
莫曦噙笑,软了眉眼。齐熙真想立刻开口问他为何能将情绪收得如此之快之好。
但酒味随着汤汁入喉骤地在她的嘴里漫开,鸡肉鲜甜软嫩,桂花香气让汤头回甘,美味得令人惊艳,让她一时间忘了想问什幺,只专注味蕾上的美妙滋味。
「这是什幺酒?」她咽下鸡肉,满脸惊喜。
「那是桂花甘露的滋味。」莫曦微微一笑说:「原该采用白干、二锅头,整瓶倒入盅里炖,但怕你不喜苦与呛辣味,我便让厨子换了桂花酿的酒。半瓶桂花甘露,一碗山泉水与老参、野菇、枸杞、红枣、当归、姜黄一起炖。怕你喝得燥,备了莲子、莲藕和银耳几品小点。」
「嗯。」齐熙点头。莫曦细心,只消偷偷享受他的珍宠,毋须多言。
莫曦一调羹又一调羹,喂了她整碗后,便不再让她多吃,怕她几日未进油腥,一时要闹胃疼。换了另一品小菜,他举筷夹了一些,又要往她嘴里送。
「等等。」齐熙按住莫曦的手腕,说:「说好了,喝完汤问三个问题。」
莫曦顿了顿,无奈笑了笑说:「问吧。」
斟酌片刻,她启唇问:「你的脚伤与石蛊都痊愈了吗?抱着我走不疼吗?」
「这是两个问题。」莫曦笑得轻浅,打趣说道。
没想到齐熙问的第一个问题是关心自己身体如何。原本郁闷的心情立时受她鼓舞,如暗夜中点燃烛光,虽不能驱尽黑暗,却已足够让他愉快。
「单问你身体状况,算一个。」她讨价还价起来。
莫曦颔首,说:「脚伤已好得差不多,石蛊还没有,腰上也没感觉,等等帮我看看?」
「嗯。好。」
齐熙没有停顿,紧接着问了第二个问题:「顾清风所言为真?」
「……真。」这次换莫曦停了片刻才答,言简意赅,但神色冷了。
齐熙不问细节,只求答案。
泗国与大靖之间协议已然发生,过去种种无须过问。
只要莫曦的母亲如今还被软禁在大靖,他就不得不听命于莫卫与顾清风。
至于大靖太后受制于人的原因,就算她问,莫曦也不见得会答。
齐熙见状,没再说话。
直到莫曦问:「第三个问题呢?」
「……能否放元齐大臣们一马?」齐熙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小心翼翼。
「这不是问题,是要求。」莫曦面无表情,不辨喜怒。
齐熙垂眸,他这回答是拒绝。
「死了多少人?李准死了吗?」齐熙心一横,咬牙问:「有死伤的清册吗?」
莫曦睇着齐熙一会儿,叹道:「已超过三个问题了。」
「回答我……」齐熙擡眸望着他,双唇发白。
「在我回答你之前,我要你明白,我不嗜杀。我只杀该杀的人。」
「……谁是该杀的人?」齐熙嗓音微颤。「想复兴元齐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