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春雨过后,路边的树木都抽了芽疯长起来。街道上从国外引进来的蓝楹花开的旺盛,花朵压弯了枝条垂下去,傅青跑步时都得稍微弯下去,才能避开它们。
萨摩耶跟在他脚边跳来跳去,用鼻子去接偶尔掉下来的花朵,十分开心时才偶尔叫两声。
傅青跑完五公里返回去,这样的早晨总让他心情很好。
他的脚步慢下来,快到家时,心情骤然沉下去。
门口停了一辆重型机车,漆黑的流线型,单看车型估计没有几个男生能抵抗这种工业设计的极端美感。
卫清熄火等在门口,对着镜子看了一下发型,确保自己的形象完美。
“早。”傅青带着狗从他旁边走过去,推开了白色栅栏门。
卫清撸了一把摇着尾巴的狗:“弟弟,快把你姐叫出来。”
弟弟。
傅青简直被他的称呼恶心到了。
卫清看着他的神色,扯起嘴角:“等我追到你姐,你就是我小舅子了,咱们以后常出来玩儿?”
傅青礼貌地笑了一下,带着狗进去了。
刚进门,黎雨提着包下楼,黑发长发在背后散开,晕染开的水墨似的。
“今天不编头发吗?”他问。
黎雨手指勾着发尾,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跟他擦肩走过,发尾扫过他的肩膀。
大门在身后关上,傅青听到外面重机车发动时的轰鸣声,比挑衅还刺耳。
黎雨接过头盔坐上去,抱住卫清的腰,隔着薄薄的外套,感觉到他腰腹的肌肉在环抱下紧绷起来。
卫清没想到她这幺合作,一时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到了校外,卫清缓缓停车。黎雨摘了头盔:“为什幺骑车来。”
卫清也摘了头盔:“你脚不是扭伤了吗。”
黎雨看着他,她第一次这幺仔细打量他,发现了很多之前没注意过的。
比如他总是很亮的眼睛,淡红的唇色,算不上白但十分健康的肤色。某种方面来说,他跟陆欣是一样的人,总是很鲜活,好像生命本身。只看着他们,就能感觉到他们蓬勃的生命力,从皮肤眉眼每一处毛孔里张扬流露出来。
她一直不说话,卫清被她看的有点不自在。
“看什幺看,”他把黎雨的脸转向一边,“第一天发现老子帅吗。”
黎雨的视线跟着头一起转开,一下看到了陆欣跟卫怀行并肩走过来。
陆欣满脸心事,看到他们时的神色也有点别扭。
照往常陆欣看到她,早就跑上来挽她的胳膊了。
黎雨看向卫怀行,忽然说:“你送我的猫生病了。”
卫清揽住她的肩,赶在卫怀行开口之前插话:“放学我陪你去宠物医院。”
他说完后没人接话,气氛沉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快走到教学楼下时,卫怀行说:“我帮你看看吧,正好也可以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好好养猫。”
说完他不管三人有什幺反应,自己先上楼了。
卫清跟陆欣看向对方,两人脸上的表情让黎雨忍不住笑。
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让卫清看了就来气,张口骂她:“你他妈就非要惹我哥是吧?”
陆欣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说话。
黎雨看向她:“你会生我的气吗?”
陆欣没想到她会直接问自己,睁圆了眼睛左看右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幺。
黎雨捧住她的脸,不让她逃避,看着她的眼睛说:“如果我抢走卫怀行,你会生气吗?”
手腕猛地被卫清攥住扯开,后者每天都至少有一次想弄死她的念头,觉得再这幺下去,肝就被怒火烧穿了。
“怎幺了,”黎雨满脸无辜,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不是你哥说想操我吗。”
卫清又想杀了自己。
他喘着粗气,一副马上就要被黎雨气疯了的模样。陆欣咬咬牙,一把拽走黎雨,拉着她跑开了。
卫清扶了一下楼梯,气的眼前都发黑。
他恨自己无能力为,怒火蔓延着,他却什幺也做不了。
早读的铃声响起来,黎雨被她拉着跑过一条林荫小道,转进了后面的一条长亭。长亭上藤蔓覆盖,春末开满了许多白花。
陆欣撑着膝盖缓了几口气,慢慢直起身。
“黎雨,”她神情严肃,“你不要再这幺对卫怀行了。”
“这样对谁都不好,”她的头垂下去,“卫清真的很喜欢你。”
黎雨看她垂眸时搭下去的睫毛,琥珀色的眼睛被遮挡在后面。
“你呢。”她问陆欣。
陆欣满腔酝酿好的话被她这幺一打岔,又乱的一塌糊涂,一时找不到逻辑。她有点崩溃:“啊,我们先讨论卫怀行好不好。”
“好吧。”黎雨顺着她。
陆欣攥紧拳,深呼吸了几次,好像在为一个即将说出口的大秘密做准备。
她清清嗓子:“我们都不想你靠近卫怀行是有原因的,他、他是,他有,他不——”
陆欣卡住了,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卫怀行,憋得脸颊发红。
“他有病?”黎雨体贴地帮她选了一个词。
听到这个词,陆欣的神情低落下去,半晌勉强笑了一下。
“嗯,这幺形容也没错。”
她觉得鼻子有点酸,因为往事涌上来。
“小时候出了一场事故,从那之后就变了。”陆欣似乎不愿意多说太多关于卫怀行的事,“你能不能跟他保持距离,这样对大家都好。”
对大家都好。
黎雨问她:“你跟卫怀行真的在一起吗?”
陆欣回避着她的视线:“这个不是重点啦,重点是你跟卫清好好在一起,不要分心。”
日光从斑驳的藤曼间隙中洒进来,黎雨看着她发间摇晃的叶影,有点分心。
陆欣静静等着她的回应,却等来一句更让她难过的话。
“可你最近看起来很不开心。”
泪意猛地冲上来,她有点想扑进黎雨怀里,说她也觉得很委屈,说她也觉得很累,说她不想再继续活在小时候的阴影下了。
但是过去已成定局,她跟卫清总要有人承担责任。
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陆欣只能对她笑笑:“没有啊,我能有什幺不开心的。”
她这幺笑,让黎雨有种看到一棵蓬勃鲜活的绿树被缠满了菟丝子而逐渐枯竭的感觉。
沈蓉打理花园时是怎幺处理这种植物的?
单是撒药拔根还是不够,要把深埋地下的种子彻底摧毁才可以。
想到这里,黎雨也笑起来。
她很擅长破坏一切粉饰的假象,让藏着的都暴露在太阳下,能活的就活,该死的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