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西装的彪形大汉正在桌椅间四处乱窜,身后跟了众多的安保人员。
祝笛澜跑进餐厅,慌张地四处张望,没看见凌顾宸与万昱的身影。
又是一声枪响,她敏捷地靠着桌角蹲下,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发现那四处乱窜的大汉正举着枪。数十位安保人员也举枪与他对峙。
她不认识这位袭击者,于是转开注意力,开始寻找是否有人被害。她余光看见蹲在另一侧的邓会泽快速朝角落的位置移动。
那里靠着一个人,已然无知觉,额头与前胸皆是骇人的血迹。
远远看到那身西装,像极了她不久前亲自选的那一套。她的心猛然揪了起来。
她顾不得一旁可怕的互相对峙的人群,半蹲着试图朝那个角落挪去。她刚露出半个身子,却被人猛地拽回来。
“不要命啦,小姑娘!”
她回头,看到一张陌生的中年男人面孔。他半秃的额前全是汗。
她略略冷静下来,木讷地“噢”了一声。
男人只当她被吓傻了,没再多说。他低头摆弄了两下手里的相机,然后慢慢举过头顶,试图拍照。
他手里的器械专业程度非普通人会随身携带的。
她问,“你是记者吗?”
“差不多。今天拍到这个,卖给电视台我能歇半年。”男人瞥了她一眼,“小姑娘,冷静点,乖乖躲着别出头。”
“这人是谁?”
“不知道。但我知道死的是谁,我拍到照片了,”男人专心盯着手里的机器,“凌氏的董事长。这可精彩喽,泊都要变天了。”
她有那幺一瞬间喘不过气来。下决心与行动的间隔似乎只有几秒。
她果断一拳挥在记者脸上,记者惨叫一声。她抢过他手里的机器,用尽全力扔向房间的另一侧。
桌上举枪的大汉吓了一跳,朝着相机方向连开三枪。
她趁机快步跑向角落里那个不省人事的人。手触到他身体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大脑根本一片空白,声音与指尖一样颤抖。
她试着去捧他的脸。她只想尽快救他——想办法——尽快。
“顾宸,你别出事……”
可他一动不动,似乎连最轻微的呼吸起伏都不见了。
她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西装外套,还未看清那人的脸,就猛地被人拽到一旁。她没来得及擡头看,就感到身旁扫过两发子弹。她被人更紧地拥在怀里。
“你疯了?!”
这个声音无比熟悉。她擡眼看到他眼里的愠怒与紧张。
她花了许久才平复下情绪,可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半分钟的晃神。
“你……顾宸……你没事?”
“本来没事,”他拉她躲到更安全的地方,“被你吓出心脏病来。”
她舒了口气,这份释然却让她瞬间泪盈盈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紧张,实在是出乎意料。
“你以为那是我?”
“不是以为……那个傻记者说确认是你……”
“好了,没事,”他安慰她,“他的子弹快打完了。”
说罢他冲邓会泽比了个手势。邓会泽点点头。他躲在离这两桌开外的地方,看来是确认凌顾宸安全以后留在了原地。
彪形大汉打完子弹,扔掉枪,朝安全通道逃去。安保人员追过去,与此同时,凌顾宸和万昱的保镖都一跃而起。一半人去追彪形大汉,一半人装作慌张的客人阻挡安保人员的追捕。
凌顾宸把她紧紧护在怀里,快步朝原先的包房走去,罗安警觉地跟在两人身后。万昱也由两位保镖护着跟上来。
她惊魂未定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杯温水。
凌顾宸坐到茶几上,关切地看着她,“吓着你了吧?”
“嗯。”她努力镇定。
吓着她的并不是这枪林弹雨的场面,也不是那具骇人的尸体,而是一听说出事的是凌顾宸,她就有点不管不顾的劲头了。她想起来内心也满是后怕。
她顿了顿,小声说,“我以为你出事……”
“我出事了,你也不能那样冲过去。”凌顾宸格外温柔,“我不是教过你很多次,这种意外里怎幺判断安全……”
“我知道,”她打断他,颇有些委屈,“一下子没想那幺多……”
凌顾宸微笑,“你这下跟沁倒是挺像的,真有点兄妹的样子。”
“我都着急上火了,还要被你说。”
“下次别这样了,”他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你出事,叫我怎幺办?”
她紧张地缩回手,强装镇定地转移话题,“那个人是谁?”
“可怜呦……”万昱在她身边坐下,熟练地揽住她的肩膀,“吓到祝小姐了吧?瞧这小脸,血色都没了。”
祝笛澜任由他去,只是表情装得更可怜些。
凌顾宸也不管,“查到了吗?”
“人抓住了,在隔壁绑着,且审着。”
她听闻,递了个眼神给凌顾宸,但他并没有让她去审的意思,他觉得这太大材小用。
她开口,“死的人是谁?”
“是个军火小贩,道上人称陀爷的。”
“陀爷……”她在记忆里搜索着这号人。过去两年里她因为怀孕和生病太过封闭,很多信息掌握得并不细致。
“不是我的人。”凌顾宸说。
“军火小贩,既然不与你老弟你有干系,那自然就是沃德的。”万昱神秘地笑。
凌顾宸冷漠地看着他,不接话。
万昱一转脸,又开始对着祝笛澜嘘寒问暖,一下让人送毯子,一下让人送小吃。
过了许久,邓会泽来通报,说那彪形大汉被打得满地找牙以后,招认说是苏逸雇佣他的。
屋里三人消化着这个消息。万昱率先打破沉默,“这苏逸……之前闻所未闻,这两年略有活动就很大胆,根本不藏着掖着。”
“昱哥,你是不是见过苏逸?”凌顾宸阴沉沉地问。
万昱被他的直白问得一愣,随后笑着摆摆手,“哪能啊,我倒是想见他,可惜没找到机会。”
祝笛澜目不转睛地看着万昱,观察着他的神态与动作。
凌顾宸显然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你知道我在找他。”
“哎呀,老弟。”万昱终于把手从祝笛澜肩上放下,转而去拍凌顾宸的肩膀,“哥哥我当然知道,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如果有消息,我怎会瞒着你?”
“苏逸想干什幺你真的不知道?”
“大家都猜得出来他是冲着你来的。可他东一榔头西一锤,我们旁观的也很困惑。”
凌顾宸不满地“啧”了一声,焦躁地来回踱步。
“既然陀爷在为苏逸办事,为什幺苏逸还要杀他?还做得这幺大张旗鼓?”祝笛澜问。
“这我哪能知道,”万昱摊手,忽然又笑着转向凌顾宸,“不过还是老弟你有本事,能让’独狼’冒着生命危险去死亡沙漠里给你查苏逸的底细,我足足想了两个晚上,觉得我这辈子都玩不动’独狼’啊!”
祝笛澜直直地僵住,她清楚“独狼”指的是谁。她后背凉飕飕得,刻意回避凌顾宸的眼神。他站定在她面前,脸色也愈发阴险。
万昱倒是一点也没感受到,“老弟你莫急,说不定再等几日你就占了上风了。”
她无法掩藏眼里的震惊,愣愣地看着万昱。
“你怎幺能确定,我都没消息。”凌顾宸冷漠地说,“或许他早就死了。”
“诶,这消息最灵通的可是你手下的人呀,”万昱不可置信,“我再怎幺买消息也只能听到些边角料,哪能比得过覃沁老弟呀。他可是泊都乃至全国……”
“行了。”凌顾宸显然不愿再聊。
祝笛澜慌张得几乎听不进他们之后聊的话题,可她一句都不敢多嘴。
关于韩秋肃,她不敢提也不敢问,甚至好似连听到这个名字,都会让凌顾宸勃然大怒。这让她胆战心惊。
她表面上仿若无事,可一回到别墅,她就满世界找覃沁。最终,她在走廊上堵住他,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袖,同时紧张地环顾四周,确认凌顾宸不在。
他瞬间猜到她的问题,“笛澜,我跟你说过那幺多次了,你不要再问我……”
“沁,你就帮我一次,我真的求求你。”她楚楚可怜地拉他。
“我什幺都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她几乎是慌不择路,“你从来都有办法知道……”
覃沁狠狠道,“就算我有消息,我也希望他死。这你总知道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不抱希望了……可我总归要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我要知道他的消息……你告诉我好不好……”
覃沁见她这样,还是有些心软,于是好声好气地劝,“笛澜,你不要闹了,这件事我不会放任你。”
她委屈又不甘地看着他,眼里积起泪水。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幺,可也倔强地拉着覃沁不让他离开。
凌顾宸出现在拐角。覃沁瞬间噤声,想装什幺都没有发生过。
“你有完没完?”凌顾宸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怒气。
覃沁一看挨骂的又是自己,摊开双手,“我什幺都没说……”
“我有多少事等着你查?”凌顾宸呵斥,“你有这闲工夫非要在这里嘻嘻哈哈?”
覃沁已经数不清这是这段时间自己被莫名劈头盖脸骂的第多少回了,但一定比他前二十年挨的骂还要多。
“哇,大佬,不能次次都骂我吧……”
“你就是不干正事……”
“顾宸,你别这样……”她忍不住轻声劝。
“你不要掺和。”
她终于忍不住,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她控制不住啜泣和眼泪,抹了把眼睛,眼泪却掉得更凶。她坚定地说,“你不要再这样了行不行?”
最后几个字因为哭腔而模模糊糊得。
她崩溃地捂住脸快步离开。
凌顾宸皱眉看着她的背影,他没想到她会哭得这幺厉害。直到被覃沁轻推了一把,他才反应过来。
“还不快点去追。”覃沁小声说。
凌顾宸小跑着跟进她的房间。她捂着脸站在房间中央。努力压抑哭泣却控制不住,导致哭声也闷闷得。
他想抱住她,却被推开。
“对不起,别生气。是我不好,我不该发火。”
她镇定地看着他,眼泪依旧掉得凶,“你有什幺好说对不起的。”
“不该让你哭。”他想牵她的手,却又被甩开。
“我知道你讨厌我提他,那我就做到,我不提他。我再怎幺担心他,我都不问……”她小声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啜泣,导致没法好好把句子说完。
凌顾宸只觉得心疼,他拉她坐到沙发上,耐心听她说完。
“我当然知道你们不对付……可我能怎幺办?他是我孩子的父亲……”她索性都说了,“如果我的孩子还活着,我会更在乎他……我不得不在乎他……你让他去死亡沙漠里送死,他去了,还是为了我去的……你让我怎幺不在乎他?”
凌顾宸说不出话,这些话让他伤神。
她没看他,哭了许久,才断断续续地说,“我能怎幺办?我也不知道……因为你对我也很重要啊顾宸……”
他的眼里闪过亮亮的神色。他消化了许久才说,“你说真的?我对你很重要?”
她哭得愈凶,“你能不能不要只听半句啊?”
他替她擦掉眼泪,眼里尽是温柔的心疼与欣喜,“我当然在听。”
她看到他的神情,根本止不住眼泪。她放任自己想抱他的冲动。
她环住他的脖子,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顾宸……我不傻……你对我很重要……今天我以为你出事的时候……我不知道怎幺办了,我真的不知道怎幺办……”
他紧紧搂住她,“我很久没听过让我这幺开心的话了。”
这幺靠在他怀里,她无端地安静下来,自己都觉得神奇。
“顾宸,我会留在你身边的。”
“真的?”
“嗯。所以你不要逼我选,好不好?”
他低头轻吻她的秀发,替她擦掉眼泪,耐心地哄着。
她擡头看见他的笑容,原本止住的哭腔又泛出来,“你还笑……”
他无奈却也止不住笑容,“你这幺说我开心嘛……”
“我都哭成这样了……你还笑……”她复又把头埋回他的胸膛里,闷闷地啜泣,“你知道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你担心。”
凌顾宸只觉自己莫名好似在哄一个小孩子,可也竟然耐心地不愿撒手。他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右手摩挲她的后背。怀里如同猫咪般乖张的姑娘慢慢平静下来。
她好似把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哭得精疲力尽才渐渐停止。
他原想与她多说说话,可她没说两句便昏沉沉睡过去。他只得无奈地笑,笑里满是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