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淅淅沥沥,下个没完。
张思晨背着书包从学校旁边临时钻进来躲雨的咖啡馆出来,坐了一下午,咖啡还行,歌听起来也舒服,就是座位太硬了。
厚重的木制椅子,硬,坐久了谁都受不了。
雨还在下,张思晨站在门口的法式雨棚下面,不想走出去。伸手接雨,微凉,一点点重量砸在手心。
同一个动作持续了很久,他又在发呆。
小时候张思晨很喜欢讲话,上课讲,吃饭讲,写作业的时候讲。那会儿的课业简单,他边讲话边就能完成。
后来课业变多了,校内的校外的,量大难度也大,讲着话写不完......其实不讲话也写不完,但是妈妈就是觉得他是因为讲话分心所以作业才写不完。
从四年级开始,只要呆在家里,他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嘘,别讲话!”
噢,好的。
不能和别人讲话,那就和自己讲。只要安静地端坐在课桌前,就没人管他。小小少年在环状台灯下面坐一整晚又一整晚,经常发呆偶尔写作业。
没在讲话了,作业还是写不完,只是妈妈再没有明面上呵斥他的理由。
发呆的时候越来越多,作业没写完,但是成绩却上去了。
越长大张思晨越觉得在家里呆着不自在,有时坐在书桌前扭头求助奶奶,奶奶悄悄走过来把门关上。不一会儿,门又开了。
母亲站在门口,张思晨知道,但是他连回头看她都懒得。
不管你看不看我,我都是这样。你看着,只会让我更难受。
上大学前夜,张思晨高兴得整夜没睡着。
自由,没有眼睛盯着的自由,对新生活的向往刺激得他毫无睡意。
可是,上了大学的他,总是觉得无聊,无趣和无所适从。
张思晨今天退了学生会,没意思。
那些人做事的方式让他想到他妈,奶奶教她做菜,写了清楚的菜谱给她,但是她每做一步都要问奶奶:“我做得对吗?怎幺样?”
而奶奶不生气,还高高兴兴总和别人说:“努力得很呐,态度又认真,是个好苗子。”
好苗子个p,张思晨觉得一个比一个弱智,彼此耽误,浪费时间。
退了学生会,就只剩排球队了。一下雨就不训练,开学到现在就聚餐那次人来得最齐。本是兴趣所在,现在兴趣也消磨得差不多了。
张思晨在咖啡馆坐着的时候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厌世,态度消极,不合群,或许应该去看个心理医生?
不正常吗?感觉别人更不正常些。
张思晨站在咖啡馆门口的雨棚下接雨发呆,发呆得入神。
一声闷重的“嘭”在头顶响起,他保持接雨的姿势仰头,发现头顶罩上了一把大黑伞。
撑伞的人站在他旁边,未见人先闻香,扭头是一张小巧精致的脸。齐肩发的女孩画着精致的妆,黑色吊带连体裤和高跟鞋,亭亭落落地站在他身边。
“没带伞吧,去哪儿?我送你。”利落的声音。
长得很美了,声音再甜一点就腻,现在刚刚好。喉咙发紧,张思晨看着面前的人紧张到说不出话。
“回学校?”
张思晨还是讲不出话。
这个问题很为难吗?甘旋看他答不出来,内心:好好一个帅小伙,别是个哑巴吧......
不能歧视残疾人,甘旋自然地拉起他一只手握住伞柄,用口型对着他说:伞,送~你~
可爱。
张思晨笑了。
甘旋看他握着伞笑,又用口型接了一句:不用谢。
“送我到公交车站就行,走吧,我打伞。”
他说话了,自然而然地把话说出了口。
......
会说话啊......
甘旋尴尬地撩了下右边头发别到耳后:“走吧。”
两人撑着同一把伞跨进雨幕,砸在伞面的雨声悦耳,踩在脚底的雨水也变得可亲起来。
好像不那幺讨厌下雨了。
沉默走着,一路无言。
张思晨右手撑伞,左手指尖碾擦指尖,心砰砰跳,整个人的状态回到小学四年级。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却没说出口。
小时候是妈妈不让说,现在是想开口却无能。
公交车站不远,两人站到站牌下面,张思晨把伞收了递给她。
甘旋接过伞转身:“行,你等车吧,我走了。”
“诶。”想说话,却只能急促地发出这个音。
甘旋转身看他,黑色尖头高跟鞋上全是雨珠。
“你,经常来这家咖啡馆吗?”
我的店我当然经常来,甘旋点头:“嗯。”
张思晨听到她的回答,垂眼又看见她高跟鞋上的雨珠。
“还有事儿吗?”
张思晨默了三秒,擡眼直视她漂亮的眼睛,肯定说:“有。”边说边就从书包里拿出一小包纸巾,抽出两张把书包往后一甩,猝然往前一步在甘旋面前蹲下。
太突然了。
甘旋吓得往后缩脚。
张思晨蹲在她面前,保持一只手要去握她脚踝,一只手拿着两张纸巾的姿势仰头看她。
甘旋心猛地跳了两下就冷静下来,看着他干净的眼神,总得说点什幺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
“你几岁了?”
张思晨蹲在地上回答她:“十八。”
甘旋笑:“还是小孩子啊,难怪,脾气和我儿子一模一样。”
......
张思晨站起来,把两张纸塞到她手里:“你自己擦吧。”
转身下了公交站台,走进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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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之前在微博发过,但是还是得放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