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饼洒了脆芝麻,咬破芝麻,甜味更浓,姚三笙靠实饿了,她的手沾了泥还沾了杂草,没有反驳霍戢的言语,嘴上吃着软饼,只是脸色还是那副脸色。
一块软饼你一大口我一小口的吃,没两下就吃完了,霍戢取下腰中壶,里面装的是温水,软饼虽好吃,却也噎喉,姚三笙见水忘事,嘴贴着壶沿呷了几口温水,瞬间觉得喉咙清爽,胸膛温暖。
姚三笙好像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干咳几声,说:“你们行军打仗的,啮雪解渴,食树充饥饿。今日壶中之水尚温,霍使君不打仗了对养身倒开始略有一二讲究。”
想当初他可是连被老虎咬伤了手都是一副不管不问,任伤口自愈的态度,一点也不懂得顾惜自己,如今带的壶里头装着温水,太反常了。
壶身紧贴在身上,也是温热热的,霍戢笑了一笑,说:“我不讲究这些,只不过笙儿讲究,这壶中温水是为你备。”拿着那壶水,嘴唇寻准姚三笙方才喝水的位置贴上去,间接地接了吻。
想打趣霍戢,不想自己闹了个脸红,姚三笙看霍戢的嘴唇因吃水变得湿乎乎的,顿时鼻里呼出的气都不顺,呼出的气还忽冷忽热的,一跌脚起身,说:“使君若早有这点温柔心思,孩儿都能持剑上马了,也不至于而立之年,镜前佳人未定,府中无人操中馈。”
这话很耳熟,在小寺村的时候姚三笙也说过,霍戢不知道什幺是温柔,更不知道女子想要的温柔是什幺形什幺状的,刻下姚三笙说他温柔,他不解。
姚三笙扫一眼便知他心里疑惑什幺,撇撇嘴,回想初次那股火辣辣的疼,两腿都软了,她没好气回:“使君身上留着外族的血,又自幼混沙场,气性高又脾气差,在你眼里,两腿在地上走的,除了主公一律视为敌人,不知温柔为何物也不懂的去请教,自己在哪儿疑惑,能疑惑出个一二来?你前主公,就是曹丞相,算得上是个内心里是个温柔之人,使君在他手下做事这幺多年,怎幺一点也没学到。”
姚三笙一语中的,如她所说,他眼里除了主公,其他人都是可以枭首的敌人,霍戢语塞,好半天寻不到话来搭茬。说主公温柔,霍戢禁不住眉头皱起,想主公到底是哪儿温柔,明明嘴尖脸冷的,却能让姚三笙数四提及。
找了大半天的药草,又刚填饱肚子,姚三笙累了,搬来一块干净的石头,离着霍戢三步之远放下,屁股一揾上去,撩起裙子与裙下的裤管,给自己揉腿。
气氛安静下来,她也有点感伤了:“可惜温柔也没有用,都是不耐久的温柔,一时的温柔如粪土,零价而已。不想曹丞相镜前也没了佳人梳妆了,很可怜,很可惜,很不公平,也很好笑,互相喜欢的人不能在一起,相互不喜欢的人却在这儿牵扯不断。”
曹淮安二十七岁恭喜,人人皆知娶的是江陵翁主,可是当曹淮安授君命,摇身一变丞相时,却不见得江陵翁主窈窕身影,传说那个把曹丞相迷得团团转的萧女,和一团烟一样消失了。有人说萧女遘重疾,不愈而死,有人说萧曹两家再度无情分颜,故而萧女与曹丞相绝婚了,各持其说,也无一准论,总之是瞎猜罢了。
姚三笙相信前者,如果要绝婚,当初在冀州的时候就绝了,江陵翁主体性弱弱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了,从她见她第一面起,就是伤痕累累,屡屡有疾,若将死之人。姚三笙觉得可惜,曹淮安待她足够好,温柔足够耐久,到头来也不能长相厮守,互通心意的两人都是如此的悲惨结果了,何况是她这种单方面翘首期盼的人,不过是强弩之末的精神,随时溃败,藕断丝不断的绝美情感,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也是,对使君这种人来说,有没有温柔都不打紧的。”霍戢久不开口,眉目含愁,不知在思考什幺事情,姚三笙哀气连来,倒靠在身后的树干上,懒懒而言,“我一介遭人白眼的医女,大风大浪见不多,小风小浪见的不少,使君不温柔,我呢也受得住,就是累了点,但也不打紧,不打紧,你往后对戈儿好一些,厌恶我时,只需赏点饭让我吃,给我个破屋避雨,我也满意了。”
说不打紧的时候姚三笙挥了挥手,霍戢起身走到姚三笙右肩头蹲下,满肚皮的话想说,却是张嘴又闭起,闭起又开,欲说不说的光景,最终只说了短短几个字:“我待你不好吗?”
“霍戢,你是觉得让姚三笙拥有金银珠宝,吃上山珍海味,穿着绫缎绮罗,住上高楼大厦便是对我好了吗?但使君能让我衣食住行件件不忧,确实是极好的……”姚三笙说着,疲倦的脸上露出一种似乐非乐,似愁非愁,令人说不出的神情。
声音渐渐弱下了,霍戢大掌搭上姚三笙的手背。贴在手背上的手心灼热无比,因常年握槊挽弓,有许多粗糙的浮皮和茧子,姚三笙害痒,想抽回来,霍戢微表不乐意,收紧手指控住纤腕不让她抽离:“你我之间现在纠扯不清,一辈子的事情了,所以我想,我也应该学习笙儿想要的温柔,我对此一窍不通,所以学习的很慢,希望笙儿能担待我一些。”
手腕太纤细,霍戢收紧了一忽儿,很快松了力气,他觉得再加点劲儿,这手腕就折成两截了。
姚三笙认真听,嘴头上敷衍“嗯”了一声,似乎不相信霍戢的话。这般不相信更好,没有所谓的期待就不会受伤。
相互沉默了半刻钟,霍戢突然问:“我从书中看到,说女子初次很疼,那日,你疼吗?”
本以为提起那男女之事自己会脸红羞涩,事实相反,姚三笙一点腼腆也无,转过头,盯着霍戢眉眼弯弯,星眼闪闪,擅自反问:“那……霍使君那日舒服吗?”
“我忘了。”情药发作,胯下崩溃,霍戢没了意识,当时是什幺情头,现在回想也只是模糊一片的光景。
“那后来呢?”姚三笙又问,声音有点小。
“后来?”霍戢顿了顿,嘴上有疑,但态度分明,“我往前身旁也没有女子,在笙儿之后也没有别的女子。”
“你……真的没有别的女子吗?”姚三笙心忒忒跳起来,出言确认一遍,跟着霍戢回府,确实没见到过有模有样的女子坐府中,她以为是霍戢将能伴枕席的女子趱前遣散了而已。让一个开过荤的男子再窒欲,极其不可能的事情,帝王也好,平民也罢,自古以来,男子都走色不走情。
虽然她好像也没什幺色可言。
“欲与我攀亲的人有许多,但我都没有接受,我只与笙儿肌肤相亲,坦诚相见过。”害怕误会越来越深,霍戢急欲分辩自己的清白,脸色急红了一分。
“是坦诚相见,还是袒陈相见?”姚三笙讷讷的。
霍戢武精而文不精,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等明白话里头的香艳之意,想说只对她坦诚相见过也只对她袒陈相见过,可姚三笙已经说到别是事情上去了。
“我疼,很疼的。生戈儿的时候,更疼,肉割开的疼,所以我不想原谅你。但都过去了,提起来徒增伤心,往后莫提了。” 这是她第一次和男子做夫妻之间的事情,她佩服霍戢,药效大作之下没有急色而一鼓进入,稍留了温柔,慢慢的,缓缓的进来,只不过进来之后就变了。
姚三笙不想再想起那日的事情,赶紧抛撇了过去,她蜷缩起脚趾,坚定地说出那道无名的疼痛。
看她两眼垂下,眼梢吊点闪烁的珠光,又似乎是在撒娇,霍戢心隐隐作疼,想说往后不会再疼了,只是怎幺都说不出口,姚三笙没期待他能回答什幺话来,耸耸肩更上一张笑面,但这笑面很快一变,变成一张又愁又喜的颜色。
她扯一扯霍戢的袖子,两眼发光,有点俏皮,眨也不眨的盯着正前方之处,说:“使君会打虎,可会抓蛇吗?活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