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眉开眼笑地收了银子,听了我的问话,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摇头晃脑地道:“客官您可算问对人了。自从三十年前天家打通了丝路,咱这茶楼就开在了飞沙镇。小的打小在此,看着这条街上的镖局来来往往,熟悉的很。”
他正了正头上小帽,继续从话夹子里往外掏东西:“咱这条街上的镖局各家有各家的好,但要说顶顶好的还是聚华门的镖局,那镖师个个是一顶一的好手,再说,道上谁不给聚华门面子?不过话说回来,客官您若是只到兰州,不往定天、汉中去,这街上大小镖行全都熟门熟路,可放心选。若想再往东去,那是聚华门罩着的地界,选他们护镖就是最最稳妥的了。”
在各地设立镖局,是武林门派司空见惯的营生,虽然不仅限于此,但最能彰显声势威望——押镖走镖时,各路绿林给不给面子就要看镖局的名头响不响亮了。聚华门是当今武林第一大派,其掌门劫澜为武林盟主。试问哪个劫镖的敢在这尊太岁头上动土,拔老虎须子呢?只不过嘛,这护镖的价钱定然不菲,难怪方才看到挂着聚华门牌匾的镖局大院要比别家的气派。
小二哥如数家珍地又说了若干镖局镖行,其所能押解货品多少,走哪几条路线等等…说了许多,话里话外其实都一个意思——不出兰州没甚差别,可要想进中原腹地只能选聚华门出镖。
聚华门能如此之霸道的原因无外乎只有两个:一是凭借武林盟主、江湖第一大派的声威;二是聚华门本就是在汉中开山立派、设驻总堂的,随着不断发展壮大,周遭小宗小派尽皆依附,仰其鼻息。至以汉中为南起,北至安林,东至华阴,西至兰州边界的整个陕宁府范围都是聚华门的地盘,为之禁脔。这在冷渠瑛所送的地图中标注得很是清楚。
由此可见,聚华门已揽断了所有进入中原腹地的走镖路线。若是不用他们护镖,想必不等走出汉中,就被匪盗劫掠、人财不保了。尽管兰州以西至西域边关,正处于聚华门与其他小门小派分食的情况,但依我所见,这恐怕仅是暂时羁縻的手段。从兰州至边关这条黄金路,聚华门若想将其收入囊中,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我听了片刻,当小二再次开始吹捧聚华门时,我打断他的话头,问道:“我记得北边有个什幺,什幺宫的,他们可在此设了镖局?”
小二听得一愣,袖手昂头地想了想,摇头道:“这真不知道,没听说过有叫什幺宫的门派走镖,连个带宫字儿的都没有。也少有人往北去,顶多就是跟鞑子贩皮货的。而且去那边不走关内,要绕道草原。北边朝廷管制得严,不让从关内走货,要出西城门从西域往北走。那边又荒,又要走冤枉路,汉人去那边的少,鞑子主动过来做买卖的多。”
兰州之北是吴川,碧华山在吴川以北,草原以南。此处本该属于北关防地,却因碧华山南麓俱皆悬崖峭壁,绝无攀越的可能,是以官防部署也就无需谈起;又因山脉高耸环绕,物产不丰,致使南人不来,北人不往,渐而与世隔绝。于是被冷氏祖上看中,建立起素问宫。倘若其近有发达商路,素问宫绝难做到隐世独立。何况素问宫在江湖上的行事极为隐秘,这小二一无所知才正常,我这随口试探一句,他要真说出什幺,我才要骇一跳。
“怕是我记错了。”我点点头,又问:“我还记得画剑堂也是武林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他们接镖吗?”
小二又波浪起脑袋:“画剑堂不在这条街上做生意,他们只押送自己的货,不接镖。他们……诶来啦!”话为说尽,掌柜的就喊他给旁客添水。我只好挥手作罢,小二打了个揖,立时跑没影了。
我倒了杯茶,正回想着地图上画剑堂的势力范围。忽听后桌传来两道口音浓重的对话。一苍老洪亮,一年轻尖细,俱是男子。
老者道:“你可听说了今年武林大会改地了?”
年轻人咂了口茶问:“改了?不在汉中了?自熊关下台以后,武林大会不都是在汉中?改啥地了?”
老者嗑着瓜子:“重新发了英雄帖,说是明年开春在南临召开。”
“南临?跑太原府去了?那不就得借寒梅山庄的地?寒梅山庄可是个好地方,那刘庄主就愿意?”年轻人被吊起了胃口,一连串地问。
“那有什幺不愿意的。听传言,聚华门在寒梅山庄专门定了一批刀剑武器。光是给擂台比武的彩头就有五件,前三名的兵器全部是刘庄主亲自锻造的!”
“嚯,那花的钱不海了去?”年轻人大为惊叹:“谁不知道寒梅山庄的武器又好又贵。刘庄主亲锻的武器千金难求不说,也不是什幺人都给锻的啊。聚华门真舍得下血本啊!”
听到此处,我不由得摸了摸放在桌上的剑。苏莫尔送我的这把栖凤剑,就是寒梅山庄庄主亲自铸的宝剑,看来这比我想象的还要贵重…
老者酸溜溜的语气拉回了我的神思,只听他道:“聚华门卡着边关通往腹地的转站商路,还不是金山银山地往回搬?”
“这倒是大实话。俺们可不就是在人家手指头缝里讨食吃……”年轻人叹完又问:“可咋不在汉中比了?非跑南临,那可离咱不近。”
“咱们这没名没号的小帮人家知道你是谁?想就近看武林大会?帮主都收不到英雄帖,你可就别做梦了。”老者也跟着叹息地说道:“还不是前年开始整个陕宁府大旱,如今农民翻开干地一看,密密麻麻全是虫蛋子,今年必定要接着闹蝗灾了。现在都卖儿卖女啦,等起了蝗虫,就要吃人咯……农人没粮吃就要生乱,这一乱,官府就要派兵。你能在官兵眼皮子底下开武林大会?民不与官斗,江湖人再厉害,那也是民!”
年轻人吸了口气,拔高音调又问:“那汉中不也属陕宁府?陕宁府闹灾,聚华门咋能不受影响?攘沙子似的撒钱开武林大会?”
“傻小子这你就不懂了吧。喏,倒满。”老者似是敲了敲茶杯,让年轻人给倒茶,倚老卖老道:“陕宁人穷得饿死,江南人仍是富得流油。西域来的好货只要到了江南,那就是十几、几十倍地翻着花的利润。所以从陕宁往返腹地的行商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老者喝了口茶继续道:“前头也说啦,穷人没活路,咋办?只能落草成寇去抢!这两年陕宁乱得五步一贼窝,十步一匪寨,往常不请镖师的都得请镖师,请小帮派的都改成了请大帮派。那你说这都肥了谁?还不是让聚华门赚得钵满盆满?”
年轻人又给老者甄满茶,大为叹服地又说起个事:“俺们押镖只到兰州的,路上尚算太平。可前个俺还听人说,曦和堂接的粮镖让人给截了,那雇主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闹得凶哩。最后是聚华门出头帮着说和,又赔了好些银子,这才罢休。这会子想起来那粮镖可不就是从兰州往陕宁府的吴川运的!”
“这事传的沸沸扬扬地我能不知道?若按往常,道上的朋友彼此也都熟悉,多少是要给点颜面的。碰到那点子横的,也就比划几下,能不动刀就不拔剑,留点钱下来各退一步,相安无事讲着江湖规矩。可这灾民谁管你这个?”老者绘声绘色地道:“曦和堂也算数得上号的门派了,点了八九十个镖头镖师、弟子伙计,浩浩荡荡很是不少。可那些个灾民乌泱泱地围着,据说有三百来人。一照面就见了血,曦和堂还以为能吓退他们。谁承想,那些个泥腿子饿得头昏眼花,瞅着不禁打,可见了粮食,就跟狼似的不要命地往刀上扑。曦和堂也心狠手辣,一刀一个就差杀红了眼,据说山路都给染红啦…但又不能把那些手无寸铁的种地人都杀了,不然还怎幺在正道上混?都是走江湖混饭吃的,又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粮食被搬走了。哼,到头来了个哑巴吃闷亏。”
年轻人听了不由唏嘘:“您老说这抢粮食的也不是最近才有,俺琢磨着,这要是压人镖物镖,哪怕是银镖都还好点。可这粮食…不是狼入虎口吗?曦和堂真敢往那边压粮镖啊?!”
老者听了,嗤地一笑,洪亮的声音往下压了压:“聚华门的老掌门看上了曦和堂堂主的闺女,想给他那宝贝徒弟、武林盟主娶来当媳妇。兰州的曦和堂,傍上了陕宁的武林第一大帮,那胃口可就撑大喽——这会贩粮到陕宁那真真是暴利呀!曦和堂八成是想打着未来女婿的招牌走陕宁,谁能不看武林盟主的脸色是不是?哈哈,结果真有人不给脸,赔了个底儿掉。”
年轻人跟着嘿嘿直笑,尖细的嗓音带着猥琐,让人听着十分不悦:“俺怎幺听说是曦和堂的千金自己往武林盟主身上贴?盟主没看上,一直不同意来着?听说这叫劫澜的武林盟主才二十多岁,长得特俊,盟主之位也坐了五六年了,咋就不成亲生娃呢?嘿嘿嘿……难不成跟他那师兄一样?”
“这谁能说的准?要我说,嫁闺女给劫澜,不如给他师兄沈士冰送男人……哈哈”老者嘬着茶,竟也跟着怪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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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人教我用电脑登po吗?
出了我们家小区就转向的我,写地名真是个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