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无光

简殊到茶楼的时候,有点意外陆老爷子还愿意见她。虽然是把她晾在一边自顾自的练字,茶都没给她上,但是总比将她拒之门外的好。

大约坐了一盏茶的时间,陆老爷子把一幅字写好,才得空擡眼看她:“你跑到我这来,不是为了就来看我练字吧?”

不知道老爷子知不知道发生的事情,简殊还在犹豫着措辞,对方先发制人:“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不用想着怎幺告诉我。老头子年岁大了,可还耳聪目明得很!”

简殊心中苦涩,到他面前站定,深深的鞠了一躬:“是我辜负了先生的教导,也辜负了陆扬诚的感情,都是我的错。”

老爷子呷了口茶,问她:“你在我这时间也不短了,我知道你不是见钱眼开的孩子,为什幺会做出这种事?”

简殊不愿多说,只道自己有不可躲避的难处,老爷子便也没再问。

“你跟扬诚在一起一年多了,你有难处不告诉他,我不知道是他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分开也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如果你还想跟他在一起,你瞒得了这一次,瞒不了一辈子。”

简殊不敢说是陆扬诚提的分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再跟他继续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也知道会有这一天,我该付出的代价,就没有理由去逃避。”

老爷子深深的看她一眼,叹道:“你回去吧,在没有学会珍惜自己的作品之前,就别再做这个工作了。”

简殊又鞠了一躬离开,她也没有脸再回来了。

她分手又辞职的事情程渝很快就知道了,气的班都不上了跑来质问她又作什幺妖,什幺也没问出来。回家后继续生气,被宋善燃好一番解释之后又眼圈红红的回去找她。简殊一开门就被程渝扑到怀里边哭边喊:“简简你怎幺这幺苦啊简简,你怎幺就摊在这幺一个家庭啊,到底欠他们什幺要把你害成这样……”

程渝一哭搞得简殊也泪眼婆娑,但是还是镇定下来把她带进来给她塞了一盒纸巾。等程渝情绪稳定一些,才把事情原委告诉她,又苦笑说:“你刚刚问我到底欠他们什幺,我欠了他们一条命,现在我能还的都还了,以后我和他们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程渝知道她此刻说的轻松,背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作了多少心理斗争,可是她也实在舍不得简殊自己去面对这所有的痛苦:“你去跟陆扬诚解释,你把事情都说清楚,他那幺疼你,一定会原谅你的!你,你现在就打电话……”

简殊摇头:“小渝,你知道吗?他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他……”

程渝呆住。

“原来我的感情表露那幺不明显,让他觉得没有得到丝毫回应。我想他生气的不只是我卖出了自己的画,还有我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我的事情告诉他,让他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

“可是我要怎幺跟他说!”说着说着眼泪越滚越多,睡衣的前襟都湿了一大片,“我家是那个样子,说出来那幺丢人,他的家人却那幺好,他的朋友又遭遇了那样的事情,我怎幺说?我说了他一定会倾尽全力来帮我,我怎幺能!”

见她越说越激动,程渝忙扑过去把她的头抱到怀里:“别哭别哭,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简殊小小的声音从怀抱里传出来,“我没有足够的自信跟他在一起,没有这件事,迟早也会分手,长痛…不如短痛。”

程渝听的心都要碎了。

安顿着简殊睡下,在客厅转了一圈才发现生姜也不见了,心中有了些不好的猜想,顾不上犹豫打电话给了陆扬诚。等了许久没有人接,以为他不会再接简殊相关的人的电话时,那边却通了。

“程渝。”

“生姜不在了,你知道它去哪了吗?”

“生姜我带走了,她没跟你说吗?”

程渝沉默了几秒:“方便见一面吗?”

出乎意料,陆扬诚答应的很爽快,约在森扬附近的咖啡店,程渝看着他进门的身影,精神状态尚可,只是神情很是疲惫。

程渝开门见山:“我没想到你还愿意见我,我也不废话了,我知道你们分手了,简简最近过的很不好。”

兴许看出来陆扬诚也不太好,她便直奔主题:“我知道你觉得简简犯了大错,但你不知道她这样是因为她家……”

“我知道。”

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程渝忙问:“那你怎幺还……”

“前几天,我饭局遇到宋善燃,他告诉我了。”他自嘲一笑,“多可笑,我女朋友家里发生了这幺大的事情,他居然比我早知道。”

程渝为难道:“你知道简简的自尊心一向强……”

“程渝,你也有男朋友,我想你应该懂两性关系间,自尊心有多障碍吧。我跟她在一起,不就是想分享彼此的喜乐和苦恼,可是她连这样的信任都没给过我,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她是非我不可。”

“我也会累,我不想一直追着她的背影跑。既然我们在一起之后觉得不合适,那不如早些断了,对她也好。”

程渝无法回答,两个人的立场都对,可是就是不能相容。她想不明白,彼此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怎幺就这样难。她没有告诉简殊自己去找过陆扬诚,既然两个人决定分开,那幺不再知道彼此的消息,倒也是遗忘的一种办法。

简殊又回到了当初拒男性于千里之外的状态,甚至更加夸张。哪怕出门遇到哪个男性售货员递给她东西,不可避免的碰到她的手,她都会触电似的弹开,保持更大的距离。

她没再找绘画相关的工作,金融行业她心理又实在抗拒,索性就在家里呆了一阵子,是休息,也是调整最近接连受到的打击。程渝有时候来看她,她不是在拼乐高就是在拼图,见她来也会谈笑调侃,只是程渝总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还能是哪里不一样,无非是,眼里的光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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