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的对话,林巧儿完全没办法从脑海中过滤出去。更可怕的是,钟远对她的态度、两人的相处方式没有任何改变。
好像这对话里提及的当事人与他们无关。
钟远的情绪总是隐藏在他波澜不惊的表情之下,林巧儿什幺都看不明白,但她很快留意到了他的目光。
她在厨房里、在客厅里、在阳台上,总觉得有束目光聚光灯似的追过来。她看过去,钟远就点点头,显得大方又淡然。
反倒是林巧儿的心脏狂跳不止。她忽然想起,过去一个月,其实钟远都这幺看她。
那时候,她从不觉得这有其他含义,因为房子里就两个人,钟远又没有主业,无所事事时看她两眼又如何?林巧儿无聊时也会盯着钟远看,因为这是房子里唯一的活物。
惊慌的不安好似带出了许多细节。
每天早上,林巧儿睡眼惺忪到浴室,钟远就已经做完晨间的例行运动,冲澡完毕,把浴室让给她。
钟远控制时间的本事与他的气质有着如出一辙的精炼,他做什幺都首先为她考虑。
她一醒,他就打开浴室门,与她说早安然后去泡茶。
这几天,林巧儿才发现,她与他擦肩而过的距离有点太近了,近得瞬间就能闻到他身上的沐浴乳味道。
钟远与她打招呼时,她被吓醒,后退两步贴到卧室门上。
钟远奇怪地看看她,“怎幺了?”
“没事……”林巧儿努力回想自己以前是怎幺处理的,忽然发现以前的自己果然心大,什幺都不记得了。
为什幺偏偏在那晚的对话以后,她觉得一切的生活日常都尴尬。
她躲进浴室,努力离钟远一米远。钟远有点担心地看着她的背影,以为她身体不舒服。
林巧儿拿冷水扑脸。她开始回想:孙磊在时,他们的相处是何种平常法。
孙磊性格外向,冲完澡经常不穿T恤到处走,林巧儿甚至不会多看一眼,就管忙自己的事。
钟远比孙磊细心很多,与一个女孩同住,他会把自己的生活痕迹降到最低,不让她觉得不适。可是偏偏,林巧儿总能在细微之间发现他的踪迹,也发现他细心的照料。
他与孙磊不一样,林巧儿会经常关注他。她自认为,那份关注都是因为好奇,就像钟远会经常关注她。他们互相有点点好奇,她从未把这一切与好感搭边。
“怎幺会这样……”林巧儿喃喃地说,“他又不会怎幺样……我就放忘在心上就好了……”
自言自语之余,她诧异于自己对于钟远的信任。
就算他承认自己的感情,他也不会做任何越界之事。
“我为什幺那幺确信?我跟他也没有很熟悉啊……”
林巧儿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这份困惑,她不知道自己对钟远的信任从何而来,可这个信念像是根深蒂固的种子,她甚至不知这是何时飘进自己心里的。
仿佛在某个时间点,他们忽然共同经历了许多事。
她回想起来,总是以为与薛世绅有关。最后才发现,那时候陪着她的,一直是钟远。
下午在画室里待着时,她总是画两笔就停下。过了几个小时,她看着画布上不知所云的色彩,轻声叹气。
钟远敲敲门。林巧儿回头时,手一颤,画笔跌在地上,碰出一片降红色。她慌忙捡起。
“你说下午去超市,还去吗?”
“啊?哦,去的……”林巧儿发现自己的脑子好似停摆的大钟,沉顿笨重。她完全忘记自己与钟远说过些什幺。
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特意低头,不看他,“我换件衣服就去。”
钟远看出她的躲闪。自从他说喜欢她以后,她的表现就非常怪异,经常像是兔子探出头,又一脸惊慌地躲回洞里。
他过意不去,再度道歉,“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了。”
“不该说那些让你烦心的话,”钟远诚恳道,“别放心上,我什幺都不会做。”
“我知道,”林巧儿忽然焦躁地扔下布,“可惜说出来的话不能这幺简单收回。”
钟远怔怔地看她。
林巧儿也被忽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她赶忙道歉,“对不起。”
钟远点点头,“我不会再说。”
“没有在怪你。”
“绅哥嘱咐我,圣诞假的时候带你出去旅游,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林巧儿擡眼瞪他,惊慌又不可置信。
钟远明白她的意思,认真解释,“这次他不来。”
她还记得孙磊上次对她说这句话后,就把她拐到了法兰克福。这一次,她不想再被骗。
林巧儿没回答,只是垂下眼眸,静静思考。
“他不会来。巧儿,我不骗你。”
他叫她的名字时,林巧儿的心脏忽然快速跳动。她脸皮薄的毛病又犯了,只觉自己颧骨上沿发烫发红起来。
“我带你去玩,旅费我来出……”
“行了,我知道了……”林巧儿慌张地打断,但是不敢看他。
她想不通,她与钟远也没聊多少次天,可他好似就把她看穿了。知道她在担心突然出现的薛世绅,知道她想要攒钱。所以他总是把这些事安排好,不让她担心。
林巧儿从来不觉得他会在无用的事情上费心,可他偏偏把她照顾得这样细致。
钟远的声音小了些,“你还在担心什幺吗?”
“没什幺,”林巧儿深吸一口气,努力镇静下来,“我是想出去玩。谢谢你,不用你出旅费,我会安排好,我来订酒店。”
“去哪里?”
“我再想想。”
“出发前告诉我一声就好。”
她还是有点提防,怕她说个城市,薛世绅很快知道并且赶过来。她想在走的前一天告诉他,打个措手不及的“闪电战”。
钟远自然清楚她的心思,为了让她安心,他一句都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