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芹藻心跳乱得厉害,就连把脉这样寻常的事情,也花了一阵儿工夫。
主要是刚刚少女突如其来的吻和触碰都着实出乎他的意料,那样主动而猛烈,比之前那一回还要乱人心神,立刻打乱了他只想一触即离引她顺应幻境的计划。他此时依旧面颊滚烫,呼吸紊乱,连按在她手腕上的指尖都颤栗了好一会儿才稳下来。
在心中斥责了自己一句,而后又心头又泛上丝丝难以名状的心虚,季芹藻始终记得这一回最先开始的人是自己,采真的举动乃是被迷魂掌与巫毒制造的幻境所诱,但没有立刻推开她,便是他的不对。他是师,她是徒,他知是错却不阻止、甚至放任……向来行事光明的瑶光君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简直比那误人子弟的庸师还不如。
唇齿间像是还残留着她口中带着淡淡血锈味的清新气息,被她抚过的腰侧肌肤也还残余着淡淡的麻,室内的暧昧未曾完全散去,季芹藻脸上绯色一片,哪怕明知道小徒弟此刻闭目看不到,还是欲盖弥彰地移开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呼了一口气后,定了定心神,才重新看向她。
少女体内的邪气较之方才确实消减下去不少,但依旧算得上迅猛强烈。毕竟,接下来陷入幻境后的事情,也许艰险难挡,也许诱惑难抵,只能由她自己去面对,他能帮的唯有在一旁守护她,免得她出现幻觉时伤到她自身;或者,万一邪气再度暴涨,他能施以援手进行压制。
但还是必须早点找到化解迷魂掌和巫毒的法子才行。因为,若是一直顺应幻境,就等于默认邪气一次次深度入侵她的四肢百骸,这会加速恶化她的伤势;而一味压制,又迟早引来反噬的爆发,届时对她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季芹藻想着,轻轻叹息了一声,见少女无声无息地侧身匍匐于床榻上,额上一片清凌凌的冷汗,心中顿生一股怜惜,他一边将人扶着侧躺好,以便她呼吸顺畅又不至于压到后背的伤,一边再一次后悔不该让她下山。
她们遇险的详细过程,在顾采真之前昏迷的时候,柯妙已经说过一遍,比花正骁的简要转述要详尽多了,季芹藻听后也有些后怕。她们二人本就修为不高,又几乎没有实战经验,对上几个修为明显在她们之上的邪修,的确凶险。采真她是个勇敢的好孩子,既没有向邪修低头,又随机应变地护住了自己和朋友。可她毕竟才十几岁的年纪,乍然手刃他人性命,哪怕对方意图不轨恶贯满盈,也到底是条人命结果在自己手里,那个叫柯妙的小姑娘说到这一节时,即使其实已经晕过去了没有亲眼所见,还是短短几句话都白了脸,只怕……采真她也被吓着了。
毕竟,邪修的目标是她们这两个姑娘,若还没有得手,哪里会自相残杀呢?毕竟,若因为“分赃不均”拔刀相向,也须得赃已在手才起内讧。
采真说的话也就哄一哄柯妙,他给她的法宝洛神令的确能伤到那几个邪修,但若是他们的死状如柯妙所言,那只可能是他的小徒弟亲自动的手。
为什幺杀了人却不承认呢?是因为怕被责备手段过当过激,还是因为连杀几人她心里头在害怕?
可他既不会责备她,也不想她因为此事生出什幺恐惧心。他想告诉她,师傅觉得她做得很对,也很好。
正骁带着她回来时,他只顾着忧心她身上的伤,倒还没机会单独与她聊几句,采真的性格本就内敛稳重,若是他想不起来问,只怕她也就闷着一直不说,时日久了可别成了心病。
还是要找机会,与她开诚布公地聊一聊才行啊……
“何必说谎呢,”他轻轻说了一句,将顾采真额上被汗水濡湿的发丝温柔地拨向一边,“本就非你所愿,乃是形势所迫,为师又不会怪罪你。”季芹藻望着她安静的侧颜,轻声道,“只要你自己没因此害怕就行。”
他之前被扰乱的心绪,直到此刻才像是真正平静了下来,目光落在少女之前挣扎和拥抱时太过用力,导致包扎布带又渗出斑斑血迹的手掌上,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就算是害怕也没关系,有师傅在,不会让你一直害怕的。”
他的姿态比方才放松许多,但眉目间依旧全是对她的关切,更因为知晓少女此刻没有意识,倒将平日师傅的威严撤去,唯独留下一贯克制的关心,以及从她回来后就没有停止过的歉疚——他收她为徒本就是意外,虽然坦然受之,到底在那之前,因着轮回劫的卦象有些先入为主,也不曾想过自己会收一个女儿家当徒弟,可谓一点准备也没有。后来,他还特地暗暗留意过女弟子众多的紫玉仙子是如何传道授业关怀弟子的,只是他到底是个男人,许多话与事都不方便说和做,虽然也摸索着想待她好,始终不得门道,她性子又格外沉静,也不提什幺要求,他就这幺生疏又磕绊地与这徒儿相处了半年。
可采真这孩子懂事得简直叫人心疼,她仿若不是体谅他,而是真觉得他这样的师傅已经很好很好了。
他哪里好了……真要是好,就不会疏忽地让她有机会受伤了。他轻叹了一声,露出一抹苦笑,心中既有愧疚又有疼惜,本想替她拆了手上的布带再重新上药包扎一回,又怕贸然动了正在幻境中的她会生变。最终,他只是迟疑着轻轻触碰了一下她受伤的右手,再慢慢收拢五指握住她的指头,用掌心的温度将那因为失血和冷汗而有些冰凉的指尖,一点一点暖了起来。
他并不知道,他的徒弟看似无甚反应地阖目躺着,实则一边暗自忍受着迷魂掌发作带来的灼痛与欲念,还要尽力维持神智清醒;一边满腹疑云地听着他的话和感受着他的一举一动,阴郁烦躁又毫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