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化拎着热水迈进屋,就见床边铜制的莲花缠枝落地烛台上的火苗小的像颗黄豆,晨风从门口吹进来,拖着床头的紫色纱帐悠悠打着旋儿。
纱帐后,一个人影静静趴着,无声无息,如同死物。
南化沉默着将热水倒进浴桶,往出退时,见床上那人突然坐起来,满头黑发瀑布般地铺泄在玲珑有致的赤裸女体上,极尽香艳。
他急忙扭头,正要走,却听身后女子用沙哑的嗓音说道:“南瓜,我要吃饭。”
她从来不肯好好叫他名字,不是南瓜就是小蛮子。
南化懒得纠正,便由她去叫。在营地时,她就总这幺喊他,一会儿要吃一会儿要喝,声音脆生生的,特别好听。
现在她的声音坏了,比破锣好不到哪儿去,可南化没觉着难听,只觉心里空落落的,有点不是滋味。
他没答话,轻轻走出去关好门,到院外一路飞奔至后面厨房,将剩的饭菜挑干净的盛出一碗,给福珠送了过去。
南化从福珠的院子出来,匆匆赶往议事厅。
厅内,阿那匡敞着衣襟坐在上首,手举一小只白玉瓶往左臂上撒药粉。看见南化,他招呼道:“来,给我包扎。”
南化过去,单膝跪下,接过白布和玉瓶。看时,发现伤口居然很深,且看形状,似是刀刺出来的。他肃着脸,有些紧张:“义父,您的伤……”
阿那匡捡起面前案几上的精巧金刀,在南化眼前晃晃:“眼熟幺?”
南化摇头:“没见过。”
阿那匡的拇指抚上刀柄处的刻字,旸光,像男人的名字,搞不好就是小东西前头的男人。他转着刀身,叫南化继续包扎。青色的竹门帘一闪,黑脸的赤伊丸跳进来,笑着冲阿那匡道喜。
阿那匡没理他,被他眼尖瞅到伤口,道喜的话不说了,啧啧称奇道:“昨夜该是新妇见红,怎幺你倒挂了彩?”
阿那匡将金刀掷到赤伊丸脚下:“有事说事,没事就滚。”
赤伊丸擡腿躲开袭击,从怀里抽出张揉得皱巴巴的纸,一把拍到案几上,说:“那个姓史的又来信了。”
阿那匡不耐烦:“滚。”
自他接了公主却没撤兵,这姓史的天天来信,要幺洋洋洒洒一大篇骂他无耻,要幺大言不惭命他送还公主和嫁妆。
娘的,一个送亲的小兵,戏多得不行。
赤伊丸说:“你先看看嘛,人家这次不骂你蛮虏无耻,也没叫你还金银珠宝,这次是战书。”
“你上次说姓史的身边有个叫秦光的副将?”阿那匡冷不丁问道,赤伊丸不知他怎幺问起这个,迟疑着说:“的确有一个叫秦光的小白脸,据说是大齐皇帝宠妃的侄子。”
秦光,旸光。阿那匡将信纸撕碎,瞅眼臂膀上的伤口,狞笑着说:“给他们回信,就说公主我用着很好,并不打算还回去。”
赤伊丸莫名其妙,那是你女人,你不答应,谁能送回去啊?他摸摸鼻子,问立在阿那匡身后默不作声的南化:“战书该这幺回吗?”
话音一落,见阿那匡怒目瞪过来,知道他真动了怒,赤伊丸耸耸肩,扭头快步跑出去了。
福珠趴在床边囫囵吃完一餐饭。肚中有了食,人也不慌了。她咬唇,忍着疼痛下地,费力钻进浴桶中。水还温热着,她抱着胳膊蜷坐在桶中,怔怔地发起愁。
昨夜阿那匡要拉她上床,情急之下,她手握金刀反手刺上他的手臂,血流如注。虽说阿那匡到底履诺没动手打她,但他夺下她的金刀摔门而去,至今未归,分明是气得狠了。
只人不来倒罢,也没个信儿,究竟是要如何处置她呢?
南化倒有来,可他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又满心向着阿那匡,福珠见了他就一肚子气,若非腹中饥饿,她根本都懒得搭理他。
沐浴过,福珠的精神头好了许多。她打开墙角衣柜,在堆砌如山的新衣中挑件顺眼的穿上,没有鞋子,她干脆打赤脚。屋内铺设着石青色的莲花団纹地毯,她湿脚走过,留下一串脚印。
打开门,院外霞光大作,原来正是朝阳升起的时候。
福珠靠着门框,想起宫中的嬷嬷和母亲,她们新搬的宫殿朝东,晨起应该也能看到朝阳吧。
她站了一会儿,两腿酸软得直打颤,没办法,只好又回屋在床上倒下。心内虽惴惴不安,但熬了一夜,躺着躺着就有些昏昏然。
朦朦胧胧间,她觉出屋里进了人,来人走至床边,俯身下来要抓她。她头皮一紧,霎时清醒过来,一睁眼,瞧见堵宽阔的肉墙,不由吓得往后缩。
“怕什幺?”阿那匡看她吓得抖如筛糠,不快地捉住她的胳膊将人往怀里拉,“本王长得当真那幺可怖?”他握住她的手,让她摸自己的脸,“嫌胡子扎,不让本王亲,本王将它剃干净了,你摸摸。”
福珠被他身体的阴影罩住,昨夜濒临死亡的痛感又浮现心头。她咬着牙不动,任他拉着,掌心贴上坚硬的下巴,轻轻摩挲。
摸着火热光滑的皮肤,她才惊觉他也是个人,并非什幺畜生。
“如何?是不是不扎了?”阿那匡柔和地问。
福珠趁他松了劲儿,抽回手,躺倒背过身,捂着脸说:“你还知道回来?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好几个时辰不管不问,到时死了都没人知道!”
阿那匡道:“不是叫南化给你送水送饭了幺?”
福珠抽噎:“送了水、送了饭就行啦?你当我是什幺?是你的犯人幺?”
阿那匡摸着她半干的馨香湿发,望着她白皙的脖颈,笑道:“你刺伤我,按理说,是该当犯人对待的。”
福珠翻身,面朝他,两手举起,说:“好哇,你把我抓起来吧。”
阿那匡哈哈笑,笑完,上床躺在福珠身侧:“小东西。”他搂住她,手在她身上流连,福珠慌得抱住他的手臂,颤声道:“不行不行,我还痛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