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绛儿已五日没见到神君,去到他府门前也被拒之门外。

她满心以为是她拒绝了神君帮她做担保人而觉得她不知好歹,故与她疏远了。

绛儿怀着歉疚去琳雪府内,请她替她向神君郑重道歉。

说着,从大千袋里取出整整一罐清心丹,道:“琳雪姐姐,烦你交给神君,说绛儿先答应姐姐,实在无法才拒绝神君的好意。这是我又改进的清心丹,望神君能原谅我。”

琳雪看着这只小白兔,真是单纯无害,偏偏就是这只小白兔把那个天上地下都制不住的小魔王给绊住了。真是以柔克刚,一物降一物啊。

笑道:“不是因你,他这几日刚想通了一件事情,不想别人去打扰。”

绛儿听说,心下稍松,问道:“那神君很难过吗?”

一日都坐不住的神君居然已有五日不打架也不出来走动。

琳雪道:“是有点,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安慰安慰他。”

绛儿点点头,转念一想又道:“还是琳雪姐姐去吧,你们要好。神君好像不想见到我。”

琳雪真是自己也被这只小白兔收服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你也去,他呀,最想见到的就是你。”

绛儿道:“好,我去给神君治伤,让他高兴些。”

琳雪扑哧一笑,道:“他现在有点厌烦治伤,你先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说着,一指那清心丹,道:“这个也先收起来。”

绛儿不知为何神君忽然厌烦疗伤,她从前见他挺高兴她给他疗伤的,清心丹也不吃,难道神君的好了?

一路思想,随琳雪往神君府去。

*

昆海遵主人的命令买了本“修道入门指南”回来。

炎鸣神君随手翻了翻,道:“怎幺没有植株类修医道的。”

昆海本就对主人忽然看如何入门修道感到新奇,此时一听,更是深感疑惑,回答道:“植株修炼本是小类,何况他们多只停留在结丹、元婴,少有植株大能撰写指南。”

忽想到黄参真人可不就是凤毛麟角的植株大能,遂道:“头先我在绛儿处看到过她有这样的书,神君可要我向她借阅回来?”

“绛儿”这两个字猛地把神君的心一扎,他那日从琳雪府上怒气冲冲回来,静坐在园中痴想了半天,终于明白原来是他自作多情。

一时只觉自己的神君神威都丢到爪洼国去了,带着得知小草并非爱慕他的一丝丝失落,和丢脸丢大发的恼怒,小草几日过来求见他时,他一概不见,反正小草又不爱慕他,他再也不需要给她机会,正好他也对她无意,觉得她天天哭唧唧的很烦,不见更好。

英明神武的神君想通以后,为免再发生这样的事,让阿雪那臭丫头揪住他嘲笑,炎鸣神君深入基层,这才买了本“入门修炼指南”。

此时听到昆海又提那小草,本不想搭理,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和她很熟吗?”

昆海怕神君又乱牵红线,忙道:“我和她是朋友,真的朋友。”

炎鸣神君面色一沉,兀自嘟囔:“谁都是她朋友,偏偏我不是。”

昆海听不清他主人的指令,偏头正要细听,忽听门外石狮子叫起来,便知有客来访。

他迎出门正看到绛儿和琳雪神女给石狮子投喂灵石,石狮子像个小奶猫似的用冰冷的大狮头蹭二人。

琳雪神女欢笑道:“果是绛儿有法子,我打过几顿这两头凶巴巴的石狮子,偏偏它们跟它们的主人似的,是个打不服的臭脾气。”

昆海忙含笑上前请二人入内,才一踏入大门,便听一道大如雷鸣的声音:“出去。”

绛儿听出是神君的声音,忙瑟缩回脚,低声道:“我还是走吧,神君不欢迎我。”

琳雪将她拉回来,站在门口道:“气派好大的主人啊,绛儿你听我说,既然他不欢迎我们,那我们永远都不要来了。往后他去医馆也把门拴上,别让他进门。”

医馆哪里是绛儿说了算,她只想到神君真的疏远她了,想到自己失去了一个好朋友,心里空落落,只觉又酸又涩,原本就盈盈的水眼里,有泪光闪动。

这时,又传来神君的声音,那声音已低了很多,还带着几分无奈,“算是我脑袋又进水了,昆海,请琳雪神女和绛儿姑娘进来。”

话落,琳雪拉着绛儿气昂昂进府,绛儿跟在后面,低着头。

低着头走入神君的房间,看见神君闪着金芒的银色袍角,她低声行礼,“见过神君。”

“嗯。”神君淡淡的回应。

绛儿跟着琳雪坐在椅上,听见神君道:“寻我何事?”

琳雪冷笑道:“你这破府什幺变得这幺金贵,进不得了。”

炎鸣神君知道她在为绛儿打抱不平,他小霸王出生以来哪里丢过这幺大的脸,吃过这样哑的亏,偏偏又不能跟从前一样把人揍一顿出气。

一股气闷在心里,烦烦躁躁道:“谁说你进不得。”

绛儿闻言心内一痛,擡眼看了一眼神君,只见他似察觉到她的目光,似嫌恶地扭开头。

听到他的话更是震惊,眼中布满不可置信,心口忽有万箭穿透,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失去朋友的感觉,这样的难过,这样的酸痛。

这便是人要历经的悲欢离合吗?

绛儿终于体悟到了作为一个人彻骨的情绪,只觉神君再也不会理她,她永远的失去了一个朋友……

越想越觉悲苦,低垂的眼睫颤动,一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绛儿一点都不喜欢做人,做人比做草多了太多悲伤的事。

“不许哭。”她的泪水还没落下,炎鸣神君阻止的速度之快。

他本连看都不看绛儿一眼,怎幺如此之快发现绛儿有了泪水呢?

绛儿吓得赶忙把眼泪缩回去,兀自咬住嘴唇,瓮声瓮气道:“对不起神君。”

她的泪水都没落下,炎鸣神君脑袋里又灌了半脑袋水,对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琳雪道:“你出去。”

琳雪撇撇嘴,站起身揉了揉绛儿的肩头,“不必为这木头伤心,他若欺负你我自会帮你讨回公道。”

炎鸣神君憋着股恼火在肚子里,拿眼狠狠一刮琳雪那绝丽的面容。

琳雪悻悻退出门去。

炎鸣神君目光又一转到绛儿身上时,凶光缓和不少,但语气也没好到哪里,“找本神君做什幺?又要疗伤吗?”

绛儿轻轻摇摇头,她记着琳雪说不能提起给神君疗伤,又惦念着神君对她的疏远,问道:“已有几日未见神君,是我得罪了神君吗?”

“没有。”炎鸣神君不耐烦道。

“那、那神君为何不让我进来了。”绛儿低头紧张地揪着衣角,生怕神君说出真的不和她做朋友的话。

“你去南海寻你那恩人公子便好,还来我府上做什幺。”

绛儿听出神君语声中老大的不乐意,愣愣道:“有了仙籍才能去南海。”

这话更像把炎鸣神君抽了一鞭子,暴跳如雷道:“所以又来寻我帮你修炼是不是?”

绛儿睁大了眼睛,目中还闪着盈盈泪光,怔怔道:“神君生气了?”

炎鸣神君只觉重重的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气发不出,低吼道:“我当然生气。你让我以为……以为你……原来不过是利用我!”

绛儿被吼得往后缩了缩,更疑惑了,不知神君究竟在以为什幺,只好道:“我没有利用神君,神君有伤我才来帮神君治,昆大哥有伤我也帮昆大哥治,琳雪有伤我也帮她治,我在疗伤病并没有利用他们。”

她是医者,虽然治人能提升修为,但救死扶伤怎的变成了利用。

炎鸣神君道:“我和他们是一样的?”

绛儿见他问得如此郑重,缓下来想了片刻,认真点头,“嗯,都是我的好朋友。”

炎鸣神君:“……”

绛儿见神君忽然像只落水的狗,闷坐在那里,又想不出刚刚的话有什幺错,道:“我化形方数年,很多人世间的规矩都不懂,招惹到神君的地方,希望神君能原谅。”

这话如当头一棒,敲醒了英明神武的炎鸣神君。

是了,这小草才化形数年,她本是生长于天地的至纯至真,不染世间尘俗,干净得像只白纸,所遇之人,对他的行为不过是她对这个世界都报以最真诚的心意。

别说爱慕,你若问她友情是什幺,她都不能说出个所以然。

炎鸣神君问了,“我是你的好朋友?”

绛儿重重点头,“嗯!神君待我很好,师尊说和我一样大小的待我好那便是我的朋友,比我年老的待我好便是我的尊长。”

炎鸣神君嘴角一抽,终于明白小草说的话就是表面上的意思,绝没有一点深意,一点都没有。

绛儿见神君面色不对,忙问:“难道我不是神君的朋友了吗?神君还是像刚才一样讨厌我吗?”

“我何时讨厌过你。”炎鸣神君扶额,他要被这株草打败了。

“方才,我和神君打招呼,神君都不看我一眼。”绛儿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委屈。

“那不是讨厌你。”炎鸣神君语声不自然。

绛儿不解,“那是为什幺?”

炎鸣神君盯着她眼里只有诚恳的疑惑,绝没有一点戏谑之色,一肚子脾气都被她磨没了,“我在闹别扭行了吗!”

“哦,原来是闹别扭。”绛儿应声,闹别扭又是她没有体会过的情绪,暗暗记在心里,往后和人家闹别扭时便知道神君这几日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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