鹡鸰毛儿炸

阿珮的恶名,先于她的人抵扬州。那些欢送司马大郎西北娶妇的广陵父老,而今又至码头欢迎他归来,顺便一瞻他的新妇。

阿珮惯于晚起,早早被拎起梳妆,自是不耐烦,不肯青眼加人。直到离船登车,仍是气鼓鼓的。

华盖车朱轮高厢,阿珮踞于上,如坐莲台,俨然有仙佛气。一身青碧色衣裙,绡縠参次,系着粉桃云肩与彩绣缨络,高绾三环髻,赤金凤形花钗的流苏香香细细,垂直肩头。

她生得亦美,夭矫天鹅颈上,一颗玲珑宛转的头,惜乎下巴高昂,双目怠合,偶尔启眸,亦只以眼白示人,端的倨傲不讨喜。

司马氏四代经营广陵,扬州人亲附,都是爱大郎的,见新妇顽劣如此,很为他惋惜不平。

“王家忒欺负煞人,把个疯痴女搪塞阿大。这下二郎又要翘尾巴了。”

“二郎新在京立了功,大郎却娶个痴妇回来,哪个得父母欢心,明矣。大郎危矣。”

兴周虽听不到街谈巷议,但他与来迎迓的师长兼扬州别驾裴延年同乘入城时,探讨的却是同一话题。

“大郎,”裴延年道,“你此番先斩后奏,府君与夫人都烦恼极了。”

“他们多想想,自会明白我的心意。”

“只是二郎为人,值不值得你这样退让?从他翦灭杨氏一族上,即可见端倪。”

杨氏为本朝旧族,今上亲政后,颇提携倚重其家主杨修,借以削弱拔扈擅权,凌逼帝室的崔氏与司马氏两族。

司马氏久有灭其之心。

当兴周远赴西州娶妻时,宗周趁机向父请命,入京办了这件血腥的差事。

“……夷三族,无论男女少长,悉见屠戮。”裴延年虽赞成灭杨氏,只主张翦除其政治势力,十分不可这无噍类的诛戮。

兴周叹息,“二郎行事,专为已甚。当然,这也是耶耶的不是,遣他去,难免此类手段。”

裴延年道:“诸叔一再举荐怂恿,府君不好薄了他们的面子。”

想到那群如豺似狼,居心叵测的叔父们,兴周原本暗淡的心上,又添一层霾。

“那杨贽呢?”

杨贽为杨修长子,兴周兄弟少年同学,一度颇睦友。他将兵在北,当逃过了这场屠杀。

裴延年道:“他据邺城反了,有投燕之志。二郎正向府君请缨,欲去讨伐之。”

兴周颓然掩面,“此次我不会教他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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