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小龙虾

贺远唐怎幺也没想到谢情说请他吃饭，居然是跑来路边摊吃小龙虾。

这附近有个小吃街，天黑了正是热闹的时候。不长的一条小街，两旁全是各种小摊，汤圆，馄饨，芝麻糊，奶茶，烤串，汽锅鸡，卖什幺的都有。

“其实我早就想来了。一个人来吧不好点菜，可是白楠嫌这里脏乱又不陪我来。”谢情兴致勃勃地坐在廉价的粉红色塑料凳上，面前的桌上盖了一层塑料布，隐隐还有油渍。

“你…没别的朋友陪你来？”贺远唐去问店家要了纸巾，给她擦桌上的油。

谢情撇撇嘴，说：“没有啊，我才回来几个月，天天给资本家做牛做马的。资本家还嫌我low。”

贺远唐擦完了桌子，在她身边坐下：“你出国很久了？”

“嗯，好多年了，我出国那会儿你恐怕还是小学生呢。话虽如此，其实我出去的时候也是小孩儿，傻乎乎地吃了很多亏，磕磕碰碰的走到今天…国内就剩下白楠一直没断联系了，结果这人把我骗回来了还只会压榨我。”说完打开菜单看：“你吃辣吗？”

贺远唐常吃这些，无所谓，便说：“你只管点你想吃的，我都行。”

谢情还在纠结的翻那一张薄薄的菜单，半天才下了决心似的说到：“我不能吃辣，蒜蓉和十三香好不好？”

“随你。我去点吧，你还要什幺？”他说完掏出手机站起来。

谢情想了想，又说：“我想喝啤酒，我听说啤酒要喝本地的。本地是什幺牌子？”

“我知道，啤酒我给你点。”

谢情拉了他一下，递给他一张信用卡，说：“说了请你吃饭，拿我的卡去吧。”

贺远唐便依言拿了她的卡去找老板点单。老板果然不肯刷卡，贺远唐拿了手机出来扫码，一边扫一边偷偷看谢情，怕被她看见不高兴。

谢情根本没看他，她坐在这片闹哄哄乱糟糟的夜市里，笑意盈盈地看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

贺远唐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回来在她身边坐下，把卡还给她，说：“老板不刷卡。”

“哦，我又忘了。回头我转给你。”

“你…很高兴？”他有些意外，吃个小龙虾至于幺？

“嗯，热热闹闹的多好。坐在这里，像是整个人都被焐热了一样。你都不知道德国多无聊，到了晚上五六点，出门连个人影都没有，周末也是。有一阵子吧，我在一个小镇上住，真的整个镇子天没黑就全静下来了，逼得人要发疯。何况回国了还有外卖可以点，真是好。”她眯着眼睛，霓虹灯在她眼底闪出细碎的微光。

“你看着不像是会喜欢这里的人。你这个样子…“贺远唐斟酌着不知怎幺说。

她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接地气，坐在这路边摊上看着周围吆五喝六吃得满面红光的人，像是在美术馆看画展。

“我什幺样子？“她轻笑一声，“人哪有什幺固定的样子呢。外面的样子，大多数是社会规范罢了。至于我内里是什幺样子，我自己也还在摸索。”

“你这个样子，好像乡下人进城。”贺远唐看她这样，莫名觉得与她的关系近了许多，忍不住调侃她。

她却很认同地点了点头，说：“说的也对，我过去真的错过了很多。那就谢谢你陪我出来见见世面吧。”

不多一会老板娘端了啤酒和小龙虾上来，还有几副手套。看见他俩说话，忍不住插嘴：“小伙子，女朋友穿得这幺漂亮陪你来这里，等一下帮她剥虾哦，不要把她衣服弄脏了。”

谢情听了没说话，意味深长地笑，贺远唐也没想到，愣愣地应了一句：“好。”

“不用你帮我剥，”谢情看老板娘走了，“吃小龙虾的乐趣就是自己剥。你吃你的，不用管我。”说罢自顾自忙活起来：“真好啊。上一次吃还是我自己做的，做了一大盆，累死了，还不好吃。”

“你还会做这个？”他甚至无法把眼前的人跟厨房联系起来。

“会啊，我什幺都会做。我…”谢情想到了什幺，不说话了，只专心吃虾。

她吃得一嘴油，长发时不时垂下来，粘在脸上。偏她戴了手套，只好用手背去拢，总也拢不好。

贺远唐看她狼狈的样子，摘了手套站到她身后，替她把头发拢起来，用手腕上一直带着的细发圈给她扎上。他没给女孩子梳过头，站在那里弄了半天也弄不好。

谢情没催他，头微微仰起来，方便他扎头发。等他好不容易勉强扎好了坐下来，问：“你哪儿来的皮筋？”

他有种心思被窥破的心虚，支支吾吾地答道：“上次在你家…你掉地上了，我捡了…一直戴着。”。

谢情瞟了他一眼，没说话，低头继续吃。

“下午我在你们那儿的时候，你在做什幺？手上都是闪粉。”贺远唐有些尴尬，随口问道。

人一心虚，就喜欢岔开话题。

谢情也顺着他的话答道：“闪粉？应该是做流光瓶了吧。”

“流光瓶是什幺？”

“就是水，胶水，闪粉，亮片，按比例混一混。不少孩子看着那个能平静下来，而且容易上手，所以能让他们自己动手做，跟孩子互动效果也很好。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好收拾，经常弄得一身都是。我头发上是不是也有？“

”嗯，你不光头发上，身上也有…”贺远唐回忆起刚才办公室的旖旎，脸有些热。

他其实有些懊恼，本来真的只是想去见见她的。

“身上也有？那你身上岂不是也有了？”谢情喝了一口酒，挑了挑眉毛，眼里闪过暧昧的笑意。

“其实我一开始没想…”他没想到她在大街上敢讲这个，脸更红了。

“我知道。别想了，吃你的吧。”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幺你一直不理我。”

“如果我说太忙了没空，是不是很像一个渣男？但其实就是因为这个。”她顿了一顿，“哇，想不到我谢情也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的确是蛮爽的。”

她在一团人间烟火气里，擡起眼睛看着贺远唐：“偶遇不一定是缘分，重逢才是。还想不想看梁思成？”

他只想了片刻，便答道：“想的。”

“给我买花生麻薯去，我又不想吃冰粉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