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周虽是单身赴会,坞兵为防不测,还是将他结结实实缚到议事厅一根柱上。他倒镇静,见钱小乙执鞭入,还彬彬招呼一声,“幸会。”
钱小乙抚弄手中钢鞭,上下睨之,“你我两家有世仇,你今日落到我手上,可有苦头吃了。”
兴周恳道:“我既投来,自是凭君处置。吾妻懵懂不解事,于君亦无过咎,还望乙郎看在她父面上,饶她性命。”
钱小乙笑道:“一命换一命,倒是可以的。”
兴周面不改色,“吾听之。”
钱小乙忽地抽他一鞭。
霹雳响后,兴周自左颊至右肩,出现一条血肉翻翻的伤痕。衬着他的锦服玉颜,愈发触目惊心。
“你以为我只是吓吓你?”
兴周痛煞,深吸一口气,“哪里。当日君之父装匣送归我九叔父之头颅,我亦得瞻,至今难忘。我的颈子,又比他金贵多少。”
“你命休矣,你妻亦不能得活。你们司马氏做事,讲究斩草除根,灭皇甫氏如此,灭杨氏又甚之。我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兴周道:“可惜了吾妻。”
钱小乙诧异,“你不可惜自己?名满天下,即将入台省为宰辅的司马大郎,为救一痴妇,枉送了性命,失去了建功立业,彪炳史册的机会,何其浪费。”
兴周道:“当日君之祖父,只须将其妻皇甫氏槛送京师,便可免受诛连,保一族富贵前程。他却挈妇将雏,窜入江洲为草寇。乙郎亦以为可惜否?”
钱小乙无言。
兴周又道:“我也可惜乙郎,空有一身胆识才华,却埋没在草莽,与豺狼为伍,不得施展抱负。”
钱小乙警惕地瞠目,“你想招安我?我才不上你当。”
他的审慎,兴周再理解不过。生在讲究虎狼哲学的巨族,倾轧无已的时代,由亲至疏,由家及外,要面临层层的对手,不休的勾心斗角。手足之情,友朋之义,皆不足凭信。谁能复天真?
他缓缓道:“若能平安抵上京,我当设法平反皇甫氏之狱,赦君一族,且举君为鄂州之刺史。珮珮痴妇,我尚不忍负之,何况君哉。生逢乱世,涉险在所难免。君其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