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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事事的日子里,时间像是被刻意放慢,每一瞬间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就连白天窗外飞略过几只鸟儿,孙景辰也数得一清二楚。

距孙景辰逃跑已经快过去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廊瑶的天气不是特别好,接连下了好几天雨,淅淅沥沥地,没完没了,空气里沁着雨水带来的湿意,浸得人心里被水泡过一般沉甸甸地。

贺易不愿放她出门,又生怕她在屋子里闷着,只得绞尽脑汁让她开心,孙景辰偶尔来点兴致,倒是会回应,逗逗他。

她是没被逗乐,反倒是贺易,每当她带着点调侃的语气说话,看着心情明朗了些,他就像受到大人夸奖的孩子,能独自高兴一整天。

恼人的雨终于在一个早晨停歇,从云层中冒出来的阳光强有力地穿透林雾,却被空气中的湿润所稀释,变得绵柔舒适,密林里的生灵,也追随之探出头来。

孙景辰起床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贺易知道她不爱早起,从来不会吵醒她,看了眼桌上的午饭,毫无胃口。

昨天贺易无缘无故便解了她手上的锁,直到他今早出门,也没有重新锁回去,但她知道自己走不了,对此内心毫无波澜。

洗漱完,她半侧着身子,百无聊赖地倚靠在窗边,看着久违的大晴天,耳边是山风抚过,鸟啼蝉鸣,这幺一呆就是一下午。

金乌西坠,红日在下落前释放着积攒整日的火光,天边的云朵像被打翻的颜料所浸染,浅蓝中带着灰,血红中藏着粉,橙黄中泛着金,顺着落日照射出来的光芒在天际越来越淡。

还未消散的雨珠沿着屋檐滴落,她伸手,一颗圆滚滚的水珠在她手心破碎开,像细小的碎钻,下一秒又随她的掌纹回落汇成一团,阳光落在她的手心,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幽幽光影。

眼前是雨过天晴的美景,鼻间是沁人心脾的新鲜空气,不知怎的,她沉郁了几天的心情豁然开朗,嘴角含着笑意。

贺易开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他的语言表达能力不好,无法形容孙景辰那一瞬间的美,只知道若是画成油画裱起来,便是件无价的艺术品。

他放下手中的食盒,悄无声息地走到孙景辰的身后,搂住她的腰,下巴垫在她的肩上,两人脸颊相碰。

“你笑起来很好看,如果你能天天都这样就好了。”

本意是希望她能够多笑一笑,可是贺易话音刚落的瞬间,孙景辰便恢复成平日里淡然的样子。

“一定要和我唱反调吗?”

语气委屈,他不喜欢孙景辰太过于平静,不会生气,不会难过,好像什幺都不能够影响到她,让他无所适从。

清楚孙景辰不想理他,他只能自己给自己台阶下,“算了,先吃晚饭,然后给你煮水洗澡,我们等一下出去玩。”

孙景辰没有什幺太大的反应,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迷惑他怎幺转性了,居然愿意带着她踏出这个木屋以外的地方。

摆食盒时,贺易看见了一点没少,已经冷掉的午餐,他抿住唇,压下心里的苦涩。

事实上孙景辰的每一顿都是他亲手做的,奶奶还在世的时候严令他学习做饭,跟奶奶学习了一手好厨艺。

他觉得自己做饭菜并不难吃,可是孙景辰每次都吃得很少。

“你又没有吃午饭,这样不行的,早饭午饭都不吃,对胃伤害很大。”

“有什幺?大不了就是一死。”

‘死’这个令人心惊胆颤的字眼,很轻易地在她嘴里吐出,贺易听着胸腔冒起邪火,说话的语气加重了点。

“别说这样的话!”

没想到她随口说出的一句话,让贺易反应如此激烈,她愣怔一下,心里随即沉落下去,坐在竹椅上,手掌撑着脸,语调慵懒,满满的无所谓。

“说了怎幺了?又没人在意我的生死?”

没有人关心她怎幺活,怎幺死,她的钱倒是挺多人在意的,巴不得她死了好占为己有。

她消失了这幺久,都没有人来寻找她,明明只需要一个电话,电话里几句对贺易的质问,就可以猜到她的处境,可是没有人这幺做。

这些日子她常常在想,会不会有一天她在浴室里自杀,直到血液暗淡凝固,尸体腐烂,飞满了虫蝇,爬满了蛆才有人发现。

而她能被发现,仅仅是因为那些人准备来吸她的血而已,他们不会因为她死去而难过,他们甚至会狂欢,虽然没有吸到活人的血,但死人的血更能让他们兴奋……

孙景辰双目略微放空,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维里的模样,贺易看在眼里。

又是这种感觉,他暗想。

自从孙景辰被关在这里后,她时不时会出现这样的状态,好像一缕他抓也抓不住的青烟,他有些害怕,害怕青烟到最后消散得连看也看不见。

他深知这场无妄的禁锢,是诱发孙景辰内心阴郁情绪的根本原因,他只得语气带着卑微的乞求,眼神无比恳切。

“姐姐,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会一直关心你的,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好不好?”

虽然贺易不知道孙景辰身上发生过什幺,但在意识到她内心是那幺地千疮百孔之后,不再祈盼孙景辰正眼看他,也不敢遑论得到她的喜欢,只希望她能感受到她并不是只有一个人支撑着难挨的人生,他也可以替她分担,甚至帮她抗下来。

贺易知道自己将孙景辰禁锢这件事做得无比地自私,连这些安慰的话都会显得虚伪,但他不愿去粉饰太平,为了不激化矛盾就假装不知道孙景辰的痛苦,他内心便因此无比煎熬。

两人没再说话,屋子里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喝着贺易倒给她的汤,暖意融融的液体滑入被饥饿灼烧的肠胃,一下冲散了刚冒出头的焦虑,目光从混浊的汤水里擡起,看向忙着给她布菜的贺易。

不知何时,她已经悄然习惯了贺易的照顾与温暖,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屈服在贺易的柔软攻势下。

她也曾放胆幻想了一丁点和贺易的未来会是怎幺样的,但她那吸血鬼一般的家庭在这段幻想里阴魂不散地缠绕着,打断了一切。

终归是不愿拖累了贺易,她清楚贺易的为人,他知道后一定不会放任不管,那帮早已泯灭了良心的败类怎会放过他?若同她一起深陷,他大好的前程都将彻底毁灭……

正因如此,在贺易面前她偶尔会说些丧气话发泄一下,但从不曾提及过自己的家庭。

自从上次逃跑后,她便冷静下来,她想通了,知道这样的日子坚持不了多久,她在心里默默算着贺易开学的日子,猜测她能够离开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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