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之后,夜晚来得越来越早,街道两旁的路灯黯淡,发散着橙黄的光,聊胜于无,照在行人身上拖出前后两条长长的影。
余鸢的月考成绩出来了,不算太坏,但远不到努力的水平。她百无聊赖地踩着影子往家走,思索着等会要如何应对陈妍和余厚海的发难。
他们不一定会多满意。
不远处传来的旋律倒是稍微抚平了一点紧张,是钢琴琴键敲击出的悦耳声音。
余鸢朝琴音的来处看去,是前段时间开业的一家琴行,每次回家都会路过,但之前从未在意过,大概是今天难得的乐曲,或者是想逃避的心情,让她下意识慢下脚步,朝那家琴行走去。
前几天还阖着盖的钢琴被打开,琴键上是一双修长漂亮的手,骨节分明,指甲打磨得十分干净,指腹较常人更扁平一些,是常年练习钢琴的手。
手指不紧不慢地在琴键上游走,手臂也随之摆动,薄薄的肌肉紧绷在瘦长的小臂上,衣袖被挽至手肘,是一双男性的手。
余鸢的视线扫过他被白衬衫包裹的上臂,肩线,裸露在外的喉结,直至瘦削的下巴,展露出一张昳丽的脸。
室内的白炽灯清晰,可无端给他打上一层暧昧的滤镜。
她放轻了呼吸,驻足在此,隔着橱窗玻璃看这个男人弹琴。
他低垂着眼,似乎对旁人的视线毫无所觉。
余鸢猜自己是被乐曲吸引着停留,心安理得地等他演奏完一曲。
里面的男人终于擡起头,视线瞥到她,点了点头,继续弹奏。
余鸢惊醒,反应过来才觉得羞耻,脚步匆匆地转身就走。
她要快点回家了。
男人似有所觉,擡眼的瞬间余光里只有海蓝的校服裙摆,露出一截的小腿和奶白短袜。
*
余鸢到家的时候,防盗门半掩着,鼻尖耸动,闻到厨房飘出来的青椒味道。
余鸢不喜欢青椒的刺鼻味道,但陈妍女士最喜欢将青椒加入自家女儿偏爱的食材里。
想来自家母上的心情不错,余鸢换了拖鞋,正要往里走,侧边一把拖把扫过来。
“等等,把鞋底蹭一下。”余厚海抻着拖把,一脸不忍自己才拖干净的地面被糟蹋的样子。
“哦。”余鸢一手撑墙,一手扶着拖把蹭干净拖鞋底,往厨房探头,走起路来都要摔倒,“我妈今天心情不错?”
余厚海还没回话,陈妍就出声了:“今天你的月考成绩出了吧,你班主任打电话给我了,你数学考了班级第一?”
虽然是问句,语气却笃定。
原来如此,壮壮哥喜得贵女,这几天红光满面,对待学生一改从前的严苛,报喜不报忧,余鸢松了一口气。
“好了,快吃饭了,”陈妍盛起最后一盘青椒土豆丝,“放好书包去洗手。”
“哦。”
“今天怎幺回来迟了点……”余厚海在外面絮絮叨叨,余鸢打开水龙头,用水流声掩盖自己的心虚,假装没有听见。
余鸢用热水洗完手,甩干水往擦手巾上蹭蹭,陈妍和余厚海已经上桌了。
她坐下,看着面前的盛了大半碗的白米饭,陈妍搛了一筷子土豆丝盖到她碗里:“快吃饭。”
“哦——”
余鸢就着土豆丝吃了一口饭,咬着筷子看看陈妍,没反应,又看看余厚海,老父亲瞥了她一眼:“怎幺了?”
“我就想问一下,数学考第一没有奖励吗?”
“你又不是门门课第一,”陈妍不紧不慢地往嘴里塞了口菜,“你想要什幺奖励?”
“我刚才看到学校附近开了家琴行……”
“你这小孩花头真多,哪一次不是看人家新鲜就想学?”陈妍见怪不怪,语气是一贯的嘲讽和无奈。
余厚海不厚道地笑了一下,余鸢撇撇嘴:“那还不是看着有意思嘛。”
“行,等期中考进了年级前十再说……”
“呜哇,天要亡我……”小姑娘恨恨地又往嘴里扒拉一口饭。
“那就没门。”
“……”
*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余鸢每天放学都路过那家琴行,偶尔朝里面看一眼,可不知道是不是不凑巧,有时店门未开,有时是其他人在店里。
离期中考试还有两天,余鸢心无旁骛地努力了一个月,说不上多吃力,可实在是有点无聊。
短短一个月,校服从秋款换成了冬款,余鸢怕冷,外套里加了一件羊毛衫,走在路上颇有不惧严寒的气势。
出了校门,和朋友分道扬镳,余鸢慢吞吞往回走。
默念的单词翻来覆去背不下来。
眼睛惯性地朝右侧瞥,琴行的灯光恰好亮起来,两道身影透过橱窗玻璃在行道上投下暗影。
意外之喜,余鸢正踌躇着该快步走过还是驻足不前,钢琴声音响起。
这次换了首稍微欢快的曲子,余鸢不认识,只觉得听了心情颇好,好像一个月的努力和枯燥也变得有意义。
心中的单词拆分又重组,变成一个个活泼可爱的样子。
她觉得自己还能再背一个单元,如果能一直听着这首钢琴曲的话。
余鸢的脚步不知不觉迈向玻璃橱窗,男人依然坐在上次的位置,他今天穿了一件麻灰的高领羊绒衫,衬托他的气质比上一次更温润一些。一个月不见,头发长长了点,垂着的眼睫半遮半露在发丝之间。
*
琴行内,章厉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百无聊赖地看着单楚倾弹奏乐曲的背影,余光瞥到橱窗外的短发少女,笑了一下。
一曲结束,她像是才反应过来,脚步匆匆地离开,刘海被风吹得翘起一撮,像只小鸟儿。
“刚才那个小妹妹这段时间经常路过这儿——”他视线揶揄,语调是一贯的不正经。
单楚倾阖上琴盖,不紧不慢地开口:“想学自然会来,不过你最近招到学生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章厉被噎得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