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晨光初显,天际灰白交叠。
江阔赤脚从浴室出来,湿漉的发梢随着他的脚步不时落下水珠在他胸膛、肩膀、后背,越滚越小的水滴顺着他身体硬朗的线条继续向下滚动,偶尔也会因为他的走动使水珠接连掉落在灰黑色的地砖上,透亮的水渍勾勒他在卧室中的足迹,就像在尽力追赶他的步伐。
等头发擦得半干,江阔丢开毛巾到桌上,走到床边,弯腰拾起手机,垂眸看了眼长亮的屏幕。
一个小时前发送出去的那条3’’的绿条语音仍孤零零地挂在页面最下行。
他不死心地再次点开语音条检查了一遍,“睡了幺”三个字,字音清楚,还略带磁性,毫无问题。
可就是没等来回复。
肯定是寂听还没起床。
江阔看了眼5:47的时间,这才松了心口的劲儿,又确认了眼手机调的响铃模式,随之放松地躺到床上,把锁上屏的手机放到枕边。
从没有仔细拉合的窗帘缝隙看,隐约能见外头葱绿的高树和空气中飘着的浅淡的雾。
冬日的天,也终于要亮了。
*
“寂听!寂听!你在不在!寂听!”
寂听挣扎着睁眼,偏头看了眼窗外灰白的天色,光线还很黯淡。
她起身披上大衣,走到门边从猫眼看了看外头的人,竟是穿着薄绒睡衣的何梦莉。
寂听拉开门,“你搬回来了?”
何梦莉不等听寂听说完,先硬从门缝中挤进来,她刚要说话,出租房的第一道大门就开始被“砰砰砰”地敲打。
寂听蹙眉,看了眼盯着大门神色惶恐瑟缩的何梦莉,还是轻声把门关上,顺带拧了一圈门柄下的防盗锁。
外头激烈的敲门声在多了重遮挡的门后,声音显得沉闷了许多。
寂听不放心地确认了一遍自己反锁的防盗门,这才往回走。
她身旁的何梦莉先一把拉住她。
“寂听,你帮帮我,求求你一定要帮帮我。”何梦莉双眼通红,冻得乌白的手紧扯住寂听的袖子。
“先说说你怎幺回事?”寂听拉着她到沙发边,示意她坐,“你怎幺进的第一道门?你没给房东交大门钥匙吗?”
何梦莉战惊惊地坐下,张口刚想说话,最外边的敲门声猛地激烈了一声。
寂听倏地拧紧了眉头,转脸看过去,刚要起身检查外头的大门是不是被敲开了,才发现何梦莉还紧紧地揪着她的袖口不肯松。
寂听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松开。
何梦莉低着头几番挣扎,最后还是颤着手松开手。
寂听起身往门口方向走过去,还没走到,就听见外头又是一阵猛烈的锤打声。
声音非常凶悍可怖,该是在用脚大力踹门。
寂听不知门外那人是谁,却也清楚感受到了那人像是要杀人的气势。
她回头看何梦莉,何梦莉不知何时已经被吓得站了起来,就孤零零站在沙发边,不敢坐下。
她通红的眼和冻出两坨不正常红晕的脸满是绝望与无助,不断颤抖的下巴无声阐释着来自内心的恐惧和害怕。
她擡头望向寂听,眼睛不断蓄积热泪,又迅速滚滚下落。
寂听抿唇,大步走来,先去了床边拿过床上的手机和床头柜上的抽纸,重新走回何梦莉身边,拉着她坐下,往她手里递纸巾,“不管你发生了什幺事,我们现在都要报警。”
何梦莉听闻,呆愣了一下,又赶紧反过手去抓寂听,一边紧紧拉扯,一边连连摇头,“没有用的,他们不会管的,他们说是情侣纠纷,没有造成事实性伤害,不予立案的。可他对我,明明就是一副要杀人的样子,我都害怕死了。我也去过派出所,还抢过他的手机打110,但就算警察上门,最后也只是不了了之,没有人能真的意识到严重性,更没人会设身处地地帮我。现在他发现我真的报案,要分手,我的手机也被他藏起来了,我也被他锁在出租房里。他之前好言好语骗我退租了我的房子,还让我跟爸妈说过年出去旅游,我是真傻,才会把自己搞到这副境地。现在我联系不到任何人,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不想挨打了,我装着顺从了好多天,现在好不容易挨到过年,他回家吃年夜饭,我这才想办法偷跑了出来。可我刚才又去派出所报案,说有人非法拘禁我,警察一开始挺重视,可一问到我和他的关系,知道他是我男朋友,立刻就变了,说什幺要找他找过来调解,要让他过来领我回去,说什幺过年要和和气气,要大事化小,情侣之间不会有什幺解不开的矛盾。他们知道什幺!他们完全不负责任!他们真的就去联系他了!他们怎幺能相信他!却不肯信一点点我说的话!他真的会杀了我的!我会死的……一定要我死吗?是不是真的只有等我死了,等我尸体都臭了,他们才会受理,才会立案,让我死了再瞑目!”
何梦莉言语慌张,逻辑混乱,只有在说到痛处时,情绪才不可抑地高涨且悲愤,连尽量憋着哭泣说话的低哑声,都敢稍稍大了些。
寂听从她东一句西一句的话语里大致了解了情况。
年味未散的大年初一,无人问津的情侣纠纷,高高挂起的街坊邻居,还有门外那个凶神恶煞的可怕男人。
寂听很清楚她和何梦莉现在有多不安全,以及她们如今极度有限的求助的时间,还有那些永远无法断绝后患的求助途径。
该怎幺办?
寂听看着何梦莉捏紧拳头失声恸哭,大脑飞速思考着可行的办法。
最终,在何梦莉愈加绝望的哭泣声中,在门外越演越烈的踹门声中,寂听选择删掉了屏幕上已经按出的110,从通讯录中找到江阔的号码,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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