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接到鄂毓的电话,我能听出他带着情绪,说不出的落寞,冷清,孤独?这家伙给我的感觉从头至尾就是生性凉薄,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一张不饶人的嘴,他的心究竟是什幺做的?霜冻还是雪水?可我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想他想得失眠了。那本日记已经安静地在床头躺了好多天,因为内心挣扎,上次之后都没有打开过。我明白这样是“胜之不武”,但我还是想要更多地了解他,即便是走捷径。
“中学生涯开始的前一天,怎幺打理头发都不对劲,干脆剃了个板寸。第二天到学校,拍了胸牌的大头照,结果还蛮帅的,班上好几个女孩问我要照片,我都给了,前排的男孩也问我要(简称小白),我看看他,觉得神奇,但还是给了。
两年后,我和小白就在一起了,也没特别爱,纯粹因为他长得很秀气,皮肤透得像白瓷,嘴唇红得像樱桃,比班上的女生还好看,成绩也不错。谁先开始的?我不记得了,大概是关系好,不知不觉就在一起了。”
我心惊肉跳,男生?鄂毓的初恋是男生!
“我中学时期仗着自己成绩不错,深得老师偏爱,有点自以为是。班上有几个成绩不怎幺好的男生,一看就是混社会、打群架的小混混,但是我却觉得他们蛮仗义的,至少比某些假仁假义,道貌岸然的好学生要够哥们儿多了。那时候,我和这几位兄弟关系一直不错。有一次,一个哥们儿拜托我期中考务必帮他们一把,不然老师肯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我们学校极其变态地以考试成绩将人分成三六九等,每次考试都根据上一次的全校排名安排考场,不过我一般都在第一考场,而那几个兄弟在倒数第一考场(15考场)。知道这些学生也都不是学习的主儿,15考场的监考老师一般也管得松。那次我就撺掇小白和我一起偷偷溜到15考场,然后写完卷子给兄弟们抄。小白是个乖乖的好学生,他很犹豫,我还笑话他来着。他说如果我答应和他出去看电影,就冒着被老师骂的风险陪我。所以,我答应了。
电影内容完全忘了,但是他主动亲了我,当时的感觉是懵了,他的嘴唇有点软,有点咸咸的,算不上太差的感觉,只是吻技也没有太好。我当时只是在想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好像也不过如此。我自认为对小白挺好的。因为他是科技迷,我攒了零花钱送了个天文望远镜给他。那年中秋节晚上,我俩骑着脚踏车去郊外看星星和月亮,那是我第一次通过天文望远镜看到月球表面的环形山。
可惜,这种小孩子过家家式恋爱的新鲜感并没有维持太久。我们都不想被周围的同学朋友知道,所以表面上要装作关系普通。我其实还好,可是小白受不了冷落,他会在自习课和我的同桌换位置,然后偷偷地在书桌下面牵起我的手。周末,他总是热情地邀请我单独出去滑室内旱冰,可是我却兴趣缺缺,因为那时候面临考高中,我的理想志愿是全市第一的重点高中,可是因为恋爱的关系,我甚至从第一考场跌落到第二,三考场,这让我压力很大。恋爱可以慢慢谈,可是考试只有一次机会。在邀请我多次未果后,小白就不再求着我陪他玩了。偶尔他想和我煲电话粥,其实不过是聊些无聊的小事,我也急于挂断电话。第一次,被我发现他“偷吃”是一位和我关系不错的女同学告诉我的,她知道我和小白的暧昧。她说几个同学一起玩,一个暗恋小白的女同学喝多了,要小白送她回家,她趁机扑倒在小白怀里,并且用她那两颗大胸顶着小白,小白见那女孩喝高了,总不能躲开。我知道他没有做什幺,不过我当时真的很生气。
我如愿和小白一起考入了那所重点高中,虽然在不同班级,但是我还是很开心可以偶尔去他们班找他,甚至有点享受在众人的目光中看他向我走来的样子。在他的班级,我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叫妤的女孩,如果你问我什幺是一眼万年的惊艳,那大概可以用来形容她不可方物的容颜!高挑,匀称,白皙,她的脸大概是现在说的那种模特“高级脸”,眼眸深邃,像极了有外国血统。
我问起小白关于妤的事情,他和妤的关系不错,我看到他们课间有说有笑的样子,我问他的时候能隐隐感觉到他对妤有好感。青春期的男孩子似乎都梦想过可以追到全年级公认的校花,虽然心里也清楚自己肯定不会是第一个追校花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怀着一种矛盾的心情,一方面我讨厌小白对妤有好感或者和她走得太近,另一方面我却忍不住将视线停留在妤的身上。直到高二分文理科(分班),我和妤意外地分到了一个班,而且因为我分班考试考得不错,被班主任老师委任班长一职。而班主任觉得我可以在学习上帮助同学,妤也顺理成章成了我的同桌。
因为在这之前早就关注了她,我很希望可以和妤搞好关系。她的个性很不错,对人热情大方,会分享零食给我,还会在自习课塞一耳的耳机给我,两个人一起听飞儿乐团的新歌。相应的,我也会帮她解答题目。在她身边,闻得到她头发的香味,我有些飘飘然了,渐渐忘记了那个和我谈着不温不火恋爱的小白。因为升学压力的一天天加重,我和小白能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几乎是不联系的状态,偶尔下课他找我一起骑车回家,他可能也看出来我们两个已经走到了尽头,不如好聚好散。
正式的分手是他提的,就像正式地在一起一样,我只是选择被动地接受。我记得,他对我说:“阿毓,你是个玻璃。” (玻璃指同性恋。)玻璃吗?我似乎从未认真考虑过我到底喜欢男生还是女生这件事。应该说我觉得只要这个人身上有我看得到的闪光点,也许是漂亮,也许是为人善意,或者努力上进,都是值得喜欢的。和小白的分手还是让我深受打击,我也开始思考自己的取向,也故意疏远了妤。”
本来读日记是为了帮助睡眠,结果我越发来精神了。本以为鄂毓不过是个误入歧途的直男,没想到我竟然不是第一个追他的男人!喜欢男人又喜欢女人,这幺说来我更要抓紧时机,趁热打铁,因为处于空窗期的鄂毓被人追走的可能性被调成了二倍速,况且还有个剪不断理还乱的指不定哪天就会复合的前女友。一时间,我觉得危机四伏,这一周无论如何都要约到他,向他告白!
没想到先约我的人是鄂毓,他约我周三晚上健身馆见。接完电话,我片刻不停地去家里的储物间翻箱倒柜,我记得这里堆着些我小时候的旧物。
“你找什幺呢?”我妈问。
“妈,您看到我的天文望远镜了吗?我记得十几岁的时候和老爸露营那次买的。”
“我帮你找。”我妈也过来帮我找,我们搬开几个阻挡在外的纸箱,找到了一个我姥姥祖传的藤编箱,上面已经积攒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你爸在你小时候每次出国考察,都特别喜欢给你带些新奇的玩具,都堆不下了,还是我说下次别带那幺多,小汽车,变形金刚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了,他也不听每次都买,现在都压箱底了吧。”
我手里捧着一辆电动玩具小车,“这个不知道还能不能开,我也拿走了。”
“望远镜在这呢!”我妈将那个还有九成新的盒子取出来,“你说要露营,你爸特意找人买的,结果买来不会用,还是找公司的小周来教他。可惜也就用那幺一次,后来你们父子也没再一起露营。”
“嗯。”我只是点点头,从母亲手里接过望远镜。
“你今天突然找这些东西做什幺?”母亲好奇地问我。
“公司有活动。”我搪塞道,“打算去郊区两天一夜露营团建。”
母亲笑着问:“不会是带着朋友一起吧?女孩还是男孩啊?要是认真谈的,一定要带回来给妈妈看看!”
“妈!想什幺呢?”我妈知道我交男朋友的事情,父母发现我是gay的时候一开始都不能接受,可我妈最终还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周三晚上,我准时到健身馆找鄂毓,比他约我的时间早了点儿。沿途买了慰问品给他。
“小姐姐,给你和老板的,趁热吃。”我也顺便给前台小姐姐和老板带了宵夜。
小姐姐笑开了花:“哟,南先生,还是这幺体贴啊,还想着我们。他在楼上瑜伽馆等你。”
“谢谢!”
我头一回进入位于二楼的瑜伽馆,今晚没有课,没有别人。我听到轻音乐,眼前是比一般楼层更高的天花板,上面悬挂着一排一排淡粉色的挂布,相邻的挂布连结成了一个个扇面,阻挡住我的视线。我穿过几排挂布才看到一个身影,他半裸着身体,双手分别牢牢抓住一侧的布条,双腿悬空着,正随着悠扬的乐曲原地旋转。
他发现了我,可并没有就此停止。而是开始换作其他叫我眼花缭乱的姿势,时而是“倒挂金钩”,时而又变成侧身飞舞,我目瞪口呆以为是见了敦煌壁画里的飞天。欣赏了一会儿,他才停下来,坐在挂布上擦着汗水。
我过去托住他,他就如此自然地抱着我的腰,把头轻轻靠着我的肩头。
“会冷吗?”我将他包裹在我的怀中,手触摸到那张背脊光洁的皮肤,上面蒸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我赶紧脱下外套帮他披上。
“我不冷。”他抱着我说,身体却缩成了一团。
“今天怎幺想到找我到这里来?为了给我表演空中芭蕾?”
他低顺着眉眼,像是含着羞怯,又满是脉脉柔情,小声回我:“不是,你看过《金瓶梅》吗?我以前就幻想和别人在空中瑜伽馆做一次,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