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宵在看不到尽头的林荫道上。她已经跑了很久,气喘吁吁,腿沉得擡不动。脚下是一层厚厚的梧桐落叶,每踏一步都发出令人心惊的咔嚓声。四周的黑暗好像在逐渐缩拢,她越想跑得快些,越感觉双脚被束缚。
说好放学跟吴墨豪一起去阿兵面馆的,为什幺天都黑了我还在学校里,跑都跑不出去……鬼打墙吗……救命啊……袁宵心里既茫然又害怕。
可是你们明明已经分手10年了?
她一怔,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在做梦,呼吸急促地挣扎着醒了。她坐了起来,浑身都有薄薄一层汗。此时天还没大亮,她的两只猫——大黑和小白,在床的另半边依偎在一起睡得安稳,全然没有察觉任何异样。她伸出手,随意撸了两把软软的毛,心跳渐渐平稳下来。
2020年12月14日,阴,今日宜在家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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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科毕业之后,袁宵工作进入第四个年头。前任领导跳槽,她升任新媒体部副总监,坐进了独间办公室,面积虽很小,但清静自在。无休止的繁杂稿件和排版推送很少再需要她亲力亲为,得益于此,近来开始有了些许上班摸鱼的时间,也开始胡思乱想。比如今年圣诞节怎幺过,又比如间歇性地想谈恋爱。
下班时才6点多,天已黑透。袁宵站起来整理衣服头发,拉伸了一下肩颈试图放松——凌晨的噩梦又让她一整天都提不起劲,因为她又开始想吴墨豪了,又间歇性地回到了那种沉溺于陈年往事、既痛苦不能自拔又有些享受的状态。痛苦是有瘾的,这阵子好了还会卷土重来。她觉得自己确实有病。
偶尔做做梦也是不错的,起码比现实生活有意思些,哪怕是噩梦。她已经开始期盼下一次的梦,也许今晚就会有,希望能看到他的脸。
但今天才周一,剩下四天又要煎熬着过了呗?这周的指望是什幺?算了,活着哪天不是煎熬,凑合过得了。
袁宵坐在奶茶店窗边,无精打采地搅动吸管,看着商场里来来往往的行人,她什幺想法都没有。
对面文具店最近搞年终特卖全场88折,她前几天刚去扫荡过,颇有仪式感地买了些颜色红火的新文具,但今天才注意到,原来店门口还高挂着一块“辛苦了 2020”的宣传标牌。她盯了几秒,胸膛里升腾起一阵酸涩,有点想哭。
明明什幺也没做,但就是觉得,一个人好辛苦。
她把眼泪忍了回去。再擡头时,文具店门口多了一个高瘦男生的身影,一身简简单单运动风的打扮,看上去年轻时尚。他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好像也在观察那个大大的标牌,“辛苦了 2020”,驻足了好一会儿没有离开。
看着男生白皙的侧脸,袁宵嗅到一丝帅哥氛围,稍来了点精神,撑着头肆无忌惮地欣赏起来。
但是,他为什幺有些眼熟?
他是我认识的人?
他是吴墨豪?
认错人吧,会不会只是长得像?袁宵一时不敢相信,她思来想去了一天的人突然之间活生生地站在不远处。高中毕业以后的七年多里,他们一次都没有见过,就连在老同学的朋友圈里,她也寻不到任何吴墨豪的消息。
她紧张起来,身子都发抖了,慌忙从包里掏出眼镜戴上,但再擡头时那人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