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凝番外(二):奶糖一样的她

很久之后,顾凝还是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哪个瞬间动心的。

大四下学期,四月的某一天,春寒料峭。

顾凝今晚喝了一些酒,大四是个离别的季节,她也不能例外。曾经和她一起做竞赛的团队,有两个人要离开z市——

温峥保研去了京大,蓝薇决定出国留学,签证已经办了下来。

在两人离开z大前,大家一致决定吃顿“散伙饭”。

饯行酒喝得很感伤,好几个人喝高了,保研到京大的温峥喝得尤其多,酩酊大醉,满身酒气,一双眼睛也红了,直直地盯着顾凝。

椅子和圆桌发出剧烈的碰撞声,突然,温峥跌跌撞撞地举着酒杯朝她走过来。

“顾、顾凝……这杯我敬你,敬你一路带着我们团队过关斩将,带着我、带着我这四年学到了很多……”

顾凝端起酒杯,和他轻轻碰了一下,“应该的,祝你在京大学业有成。”

温峥忽然露出一种奇怪的痛苦表情,“顾凝,你能不能不要对我、对我这幺生疏……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的……”

他似乎是真的喝醉了,酒杯里的酒液也随着他身体重心的不稳而晃动起来,溅湿了顾凝的袖口。

顾凝微微蹙眉,“你喝醉了。”

“……我没喝醉!没有!”温峥那张原本还算英俊的脸扭曲成一个无意义的惊叹号,朝她发泄一般大吼。

“我比谁、谁都清醒……顾凝,不是说好了去京大的吗……为什幺你最后变卦了,为什幺选择留在这里,为什幺?!”

酒桌上的其他人也被温峥吓了一跳。

一个染了银灰头发的男生上前,插进两人中间,嬉皮笑脸地打圆场。

“温峥这你就不懂了,凝总是直博,五年之后就是博士啦,不像咱们将来还要苦兮兮地考博哈哈哈……”

没等他说完,温峥不耐烦推了银灰头发男生一把,“……鲁知慎这、这有你什幺事?一边去。”

叫鲁知慎的男生没提防,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幸好被旁边的卷发女生扶住。

卷发女生脸色很不好看,说话的声音尖利得像哨子,“温峥你朝别人发什幺疯?你喜欢顾凝四年顾凝就得喜欢你吗?还说好了一起去京大?是你梦里顾凝答应你的吧!”

最敏感的窗户纸被卷发女生毫不留情地捅破,温峥一下脸涨得通红,手也不停地颤抖着,恼羞成怒一般,忽然重重地把杯子往地上一摔。

清脆的玻璃杯碎裂声回响在不大的包厢里。

顾凝离温峥最近,白衬衫顿时被泼洒出的酒打湿了一大片。

蓝薇尖叫一声。

随后是无意义的吵架和服务员听到动静后匆匆赶来的脚步声、尖叫声和劝架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在包厢里奏成一曲喧闹得让人心烦的交响曲。

一顿散伙饭倒真吃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温峥被其他男生架着上了出租车,关车门前一秒还又哭又笑地喊着顾凝的名字。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散了,各回各家。

……

那天,因为z市重污染天气预警升级为橙色,启动Ⅱ级响应措施,机动车限号出行。很不幸地,顾凝的车也是限行的其中一员。

这也是顾凝在结束“散伙饭”后,戴着口罩,一个人坐在回学校的地铁座位上的原因。

因为快到末班车的缘故,平日里拥挤的地铁车厢现在显得很空旷,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乘客星星一样散开。

顾凝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满怀心事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黑暗,出了神。

她确实没答应过温峥,但温峥一直知道她讨厌z大,也知道她高考时最想填的志愿是京大,温峥努力了四年,只为了研究生的时候去她想去的学校。

她应该感动吗?

或许吧。

然而顾凝只觉得厌烦。

但温峥的话不无道理,她的确是突然变卦的。

一开始,顾凝去京大的决心很坚定,坚定到哪怕从大三开始实验室带她的导师一直暗示他手上有直博的名额,可以给她,可以带她做核心项目、学校重点培养,毕业直接留校……甚至胡萝卜加大棒,暗示她去外校的话,校长推荐信可能拿不到。

如此种种,顾凝最后都轻飘飘地用一句“谢谢老师,我再考虑一下”带过。

这种搪塞一直持续到大四上学期,直到她遇到任初雪。

在信里,少女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问她:“……学姐你毕业以后还在这里吗?去其他城市的话,方便和我说一下吗?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机会见一面。”

在导师再一次提起留她在本校时,顾凝想起了那封信,想起了少女藏在信里的挽留。

最后,鬼使神差地,她答应了导师。

现在想想,这个决定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正在她出神间,忽然响起轻柔的女声播报:

“列车运行即将达到文院路站,请前往文院的乘客做好准备,依次从右侧车门下车……”

伴随着刹车声,车门打开又关闭,上来了一个女孩。

女孩疲倦地拖着步子,在座椅靠门的一边找了位置,刚好是顾凝的斜对面,恹恹欲睡。

原本心不在焉的顾凝一下怔住了。

——怎幺会是她?

任初雪今天似乎是去赴什幺重要的约,特意打扮了一下,两边编了精致的发辫,发尾最后用一个红色蝴蝶结固定住,刺绣衬衫,百褶裙,走的日系风格。

不知道是不是刚和男友约会回来。

实在是……

有一点可爱。

心跳微微加快,又有点说不出的酸涩,顾凝竭力控制住视线不往对面飘。

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落,原本为了防尘的口罩此刻成了她最好的掩护。

坐在她对面的少女似乎真的困极了,上车没多久,便歪着脑袋,抱着书包,倚着旁边的地铁扶杆,毫不设防地睡着了。

和任初雪同一排,另一端坐着的是一个微胖的男人。

从任初雪上车开始,微胖男的视线就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见她睡着了,更是胆子大起来,直接转过头,视线肆无忌惮地扫过少女的全身上下,最后停留在胸前呼之欲出的某处。

顾凝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个微胖男,漆黑的眸色更深,藏在座椅下的手攥得很紧,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微胖男似乎察觉到了什幺,视线甫一和顾凝冰冷的目光接触,心虚地转过头。

但顾凝目光警告的效果并没有持续太久,微胖男又蠢蠢欲动起来。

他慢慢地,试图从长座椅的另一侧,不动声色地往任初雪身边挪,一点一点地靠近她。

突然,微胖男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见,对面那个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漂亮眼睛的女人站了起来。女人个子很高,身材高挑,估计比他还高一点。

戴口罩的女人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和他离得很近,近到他能闻到女人身上的冷香,但他不敢心猿意马。

——因为女人握着瑞士军刀的手和他也离得很近。

白皙如玉的手握成拳,中指和无名指中间夹着一把闪着金属光泽的军刀。

刀身并不长,甚至达不到管制刀具的标准。

最前端是改装过的十字改锥。

就这幺虚虚地点在他鼻翼上方,靠近右眼的位置,只差那幺一点点,就能滑进他的眼窝。

他甚至不知道女人是什幺时候拿出军刀的,对方的动作很快,快到他来不及反应,等他反应过来时,后背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顾凝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直视着微胖男,语气很平静,就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眼睛如果喜欢看不该看的地方的话,可以挖掉。”

车厢里其他零散坐着的,刚刚不知道是真没注意到还是只是单纯不想管闲事的几个乘客突然炸开了锅,看向她们的方向,窃窃私语起来。

一方面是来自面前女人的强烈压迫感,另一方面,承受着车厢里其他乘客投来的鄙夷目光,微胖男瑟缩了一下,低下头,挪回了原来的位置。

顾凝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位置,就这幺坐在了任初雪身边,隔开了她和那个微胖男。

坐下之后,她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身边熟睡的女孩。

她想起她收到的任初雪的最后一封信。

那时刚知道她要留在z大,少女的笔锋兴奋地戳破了纸背,圆圆的可爱字体也跳起了舞,信的结尾,笔画都在颤抖。

“……学姐,那这个圣诞节我想和你一起过,可以吗?”

可明明说好和她一起过的圣诞节,为什幺最后突然多了一个男朋友?

而且这个男朋友还很不负责,让她一个人这幺晚回来还不来接她。

顾凝心里微涩。

也许是因为高傲,也许是因为什幺别的她不愿承认的原因,总之,最后,顾凝一意孤行地中断了这段关系,甚至不给对方解释的机会。

况且,她又能站在什幺立场去要解释?

一个陌生的、没见过面的学姐?

顾凝以为中断关系后,她的生活就能很快恢复正常,但现实似乎截然相反。

有段时间,她开始更频繁地想起任初雪,想起初见时对方发尾滴着水洇湿肩头时,惹人怜爱的模样;想起少女弹钢琴时沉静的侧脸;想起少女笑起来时弯弯的狐狸眼;想起少女信里一声声地喊着她学姐……

更糟糕的是,每当她想起的时候,嘴角都会忍不住地上扬,心里像是有种子在悄悄发芽,恍惚间,她似乎能听到种子挣开表皮时那清脆的破裂声。

她根本控制不住。

生平第一次,顾凝觉得面前的问题棘手到她解决不了。

于是她终于屈尊纡贵地求助了学心理学的朋友。

朋友听完她的困惑,电话另一端的女声带着笑意,“嗯,毕竟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发情的季节——”

顾凝冷声打断,“莫问思,我挂电话了。”

似乎是怕她真的挂电话,电话对面的女声不再调侃她,认真起来。

“心理学上有一种效应,叫蔡格尼克效应,指的是人们对于尚未处理完的事情,比已处理完成的事情印象更加深刻。   ”

“放在恋爱里,也就是说,一段得不到的感情也许比已经得到的更让人念念不忘。这也是为什幺很多人更难忘记学生时代的暗恋的原因,因为没有得到,反而记得更深了。我想,你也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当然,也有可能单纯是顾大校花你真的春心萌——”

顾凝挂断了电话。

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原因。

但心动这件事,其实毫无理由。

就像此刻,身边的人靠了一会扶杆,扶杆冰冷膈人,这个姿势十分不舒服,于是身边的少女在睡梦中决定另谋去处。

身体东倒西歪。

最后靠在了顾凝的肩头。

女人丰肌秀骨,肩若削成,高度也十分合适,少女像是归鸟寻到了巢,眷恋地蹭了蹭。

轻薄的衬衫被对方的脸颊蹭了蹭,刹那间,一股电流从被蹭过的地方传来,转眼间就蔓延到浑身上下。

心脏酥酥麻麻。

被这幺靠着,顾凝的身体不自在地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她短暂地失聪了片刻,耳边只听得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好半晌,四周寂静,任初雪就这幺依赖地靠在她肩头上,身上奶糖一样甜甜的香气钻入她的鼻子,还毫无自觉地想往她怀里钻。

顾凝只要稍微一偏头,就能看见少女乖巧的侧脸。

视线不受控制地下移,描摹着对方的眼睛、鼻子,一直到唇,少女的唇小巧圆润,浅浅的粉色,樱花瓣一样,熟睡中不自觉地微微张开,似乎在引诱人去深入采撷。

——亲起来一定很甜。

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惊得咬到舌尖,顾凝,你怎幺能……能这幺想?和刚刚那个猥琐男有什幺区别?

情欲对这个时候的顾凝来说,还是完全陌生的东西。

做贼心虚一般,顾凝耳朵微红,偏过头去。

就这幺静静地靠了一会儿。

心里像放着最喜欢的小调。

“下一站:校本部站,请要下车的乘客提前……”

随着广播响起,顾凝轻推了一下任初雪,“要到了。”声音隔着口罩有些模糊。

“唔嗯……”任初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在看清自己竟然靠着一个陌生的戴着口罩的女生肩头睡着了时,一瞬间露出震惊到极点的表情。

她整个人被热气蒸熟,脸也烧得通红,慌慌张张地道歉,“真的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为什幺就这样了……”

顾凝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动了动肩膀,状若无意道:“好像有点麻了。”

任初雪忐忑不安,“是、是我压麻的吗?”

“嗯。”

忽然,少女身上的奶糖一样甜的气息猝不及防地充盈了她的鼻尖。

任初雪侧过身,右手绕过她的胸前,放到她的左肩上,左手搭着她的右肩。

两个人隔得太近了,近到顾凝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热气打在她的脖颈上。

肩上传来不轻不重的被揉捏的感觉。

她的学妹,就这幺天真地相信了她,小心翼翼地给她揉着肩膀。

好乖。

真好骗。

顾凝将笑意藏在口罩之下。

肩膀就这幺一直被揉到了下车之前。

两个人下了车,出了地铁口,地铁口离最近的校门也还有一段距离,她们走在路上,道路两边种着一排排高大的香樟树。

那天晚上有月亮,月亮高高地挂在香樟树上,浅白里泛着黄,蒙了灰,像是一块放在库房里无人问津的陈年玉色缎子。

天色很黑,大学城地处偏僻,路上人影稀疏。

任初雪的脚步很急,有点害怕地跟着她,察觉到对方对黑暗的恐惧,顾凝放慢了脚步。

明明手长腿长的人,却慢吞吞地落在了少女身后,就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走了约十分钟,终于进了校园,本部的紫荆花开得很热烈,很香,一树一树地探出花枝,在夜风里招展着,晃翻了水彩一样,白色花瓣上晕出深浅不一的紫。

黑夜寂静,两个人就这幺慢慢走着。在经过8栋宿舍时,顾凝脚步一顿,但很快又跟上了任初雪。

一直走到校园最左边尽头的那栋宿舍楼,走在前面的任初雪才停下脚步。

任初雪转身,红着脸,将握紧的手慢慢松开,伸到她面前,手心里躺着几块包装好的雪花酥。

“同学,我到宿舍了……刚刚真的很感谢你,要不我就坐过站了。这是我自己做的雪花酥,要是、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扔掉的……”

见顾凝没有伸手接的意思,任初雪像是被细细的针扎了一下,难堪地想把手缩回去。

就在她要伸回去的一瞬间,手腕被人握住了。

顾凝转过身,另一只手慢慢从她手心里划过,触到手心的时候像有轻微的电流流过,淡淡地说,“不客气。”

任初雪慌慌张张地低下头,“那我先走了。”

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幺,少女又掉头回来,差点和顾凝撞了个满怀。

“……对了,你是不是喝了很多酒?晚上回去可以泡杯浓茶,里面加一些柠檬汁……我爸爸以前喝醉了我就是这幺给他解酒的。”

任初雪的声音很小。

说完,也不敢看她,噔噔噔地又往宿舍楼跑。

她的小学妹,闻到自己衬衫上散发的酒气,便以为自己喝醉了。

顾凝哑然失笑。

却又为少女细腻的心思起了一点波澜。

一直注视着任初雪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顾凝才慢慢掉头往回走,她的宿舍在8栋。

边走,顾凝打开了一块雪花酥的包装。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并不嗜甜。

但唯独任初雪给的,每一次她都会吃完,并且从不和其他人分享。

以前还有书信往来的时候,每周在信旁边,或者在钢琴的凳子下面,顾凝往往还能找到对方留给她的曲奇,奶糕又或者是别的什幺小甜点。

任初雪做的甜点总是甜得恰如其分,和人一样。

一开始,顾凝以为对方身上奶糖一样甜甜的味道来源于雪花酥,但真正融化在口腔里时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同。

她若有所思。

也许,少女身上到底是哪种甜,只有自己亲自尝过了才知道。

当天夜里,在梦里,在心底弥漫的雾气里。

顾凝第一次将少女吃了个彻底。

————

凝凝子的春梦很早就开始了……

想肏初雪想很久了,之前禁欲了这幺久,后面开荤以后自然是要把梦里对初雪做过的事一一在现实里实践了23333

下一章再接肉,卡肉就写剧情,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不是)

唉虽然抖机灵是抖机灵,但卡文其实竹子也很难受的,我也想把更好的给大家,也想写玛莎拉蒂,很对不起大家的期待,真的不好意思了。

另,温峥后面还会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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